国虫
斗蟋本是充满稚趣童兴、老少咸宜的游戏。凡是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曾留下戏嬉蟋蟀的甜蜜记忆。然而,斗蟋之风的盛行,同畜养蟋蟀一样,并非肇始于茅舍,而是发轫于宫廷。
宋人顾逢在《负暄杂录》中写道:“斗蛩亦始于天宝年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啄。”顾氏之说,仅为一家言,并无史料佐证。在顾氏之前的五代唐废帝时的《天宝开元遗事》中,只记载了唐玄宗时宫女“金笼畜蟀听其鸣”的情景,而只字未提斗蛩之事。况唐开元年间,诗人迭出,灿若星列,人间万象,市井百态,皆在诗家笔下得以淋漓尽致的表述。李隆基有斗鸡之好,不仅史书多有记载,诗仙李白在《古风》中,亦有绘影绘神的描写:“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而当时的民谣,则对宫廷大肆斗鸡引发的社会弊端,作了无情的抨击:“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显然,民谣中的贾家小儿,因驯鸡有方而得皇家垂青,白日升天,骤然暴富。倘若当时玄宗有斗蟋之瘾,史家、诗人、民谣,焉有不记、不吟、不讽之理。
穴居的蟋蟀,常是昼伏夜出,且只有雄蟋才具有善鸣好斗的习性。雄蟋为争夺住穴和情侣,交斗多发生在夜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很难窥见。自唐天宝年间之后,忧怨宫女“畜蟋闻声”之风不绝。后人猜度,发现雄蟋善斗的“专利”,大概应属于大内中的宫娥或太监。他(她)们抑或在畜养蟋蟋时,不经意地将两只或多只雄蟋放于一笼,偶然间发现了小虫的斗性。
争斗是一切生命的本性。文明人类的躯体内,不乏“蛮性”的遗留,人的攻击性可谓根深蒂固。有正义、非正义之分的战争,固然是因政治、经济、信仰、文化等诸多因素所引发的,但人躯体内的雄性荷尔蒙通过战争得到释放,也是当代一些科学家、哲学家经过反复研究得出的结论。小狗小猫刚离母怀,便会追逐扑咬;顽童刚会行走,便无师自通地模仿士兵交战。各种体育比赛,都是“文明战争”的上演。
观赏自然界的各种生命的争斗,是人的天性使然。
雄蟋在玩家用芡草的撩拨和引逗下,往往斗性倍发,逞勇显威,极富观赏性和刺激性。
雄蟋的斗性,由宫人发现并变为一种游戏,很快传播到民间,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凭藉正史之所记,野史之所载,诗文之所叙,乃至今人从宋.墓中发掘出的斗蟋用的过笼,我们便可清楚地知晓,斗蟋之风盛行于南宋。
其时,最大的蟋蟀玩家,当属奸相贾似道。
贾似道的姐姐乃宋理宗最宠爱的贵妃。身为国舅的贾似道飞扬跋扈,权倾朝野。当时,贾既是右丞相又兼枢密使(宋军最高统帅),但贾胆小如鼠,从不亲临战场。宋度宗时,贾既是宰相,又是太师。度宗昏庸无能,只知享乐,将朝中大小政务皆委于贾,赵家的天下实则成了贾家的江山。贾似道声色利货,无一不好。度宗赐与贾似道的府第,位于杭州葛岭(今西湖边新新饭店处),名曰半闲堂。半闲堂倚湖傍山,岚影沉浮,府中楼台亭榭,廊腰缦回,中有一“多宝阁”,内藏贾从全国各地搜刮的宝玩,其数量之多之珍贵,远远超过朝廷。贾从宫中、民间、青楼乃至尼庵,广采美女,充斥后庭,日夜淫乱。这奸相最大的嗜好是斗蟋作乐。每届秋时,贾与群妾踞地斗蟋,外人皆不敢抵近或窥视半闲堂。某日,贾一妾之兄来府探妹,被斗蟋正迷的贾似道瞥见,一怒之下着人将其妾兄投入火中烧死……这畏敌如虎的佞臣,却将小虫相斗戏称为“军国大事”,乃至元军兵围襄阳,朝廷岌岌可危,他都充耳不闻……
如果说见于《宋史·贾似道传》中的这些史实,足令读史人声罪致讨,那么野史中关于贾似道养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