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如向日葵还在绽放灿烂,而不是被饱满的灰色籽粒挤满了脸,压弯了腰。这张脸轻易不抒情,一旦抒情,就有些不小的魔力。比如方东树,不容分说就掉了进来,可以说他性格弱点,也可以说他处于非常时期,但感情的事,就是一个偶然。朱妙偶尔会怀疑方东树的故事是谎言,是为摆脱她而设计的圈套。
其实许知元在电话里没说多余的话。他说《狗神》上演了,票也买了,电影院旁边有海鲜,西餐,川菜,湘菜,随便吃了,还有时间逛书店,七点五十进场,八点开演,丝毫不浪费时间。许知元精打细算,处处显示一个安徽人的细心周到,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疼女人的。一个男人,如果不和他有肌肤接触,是很难有具体的记忆的。所以,朱妙都有点记不清他的模样,倒是他的鬓角与胡子非常清晰。从这一点来看,朱妙对于许知元,主要在性取向上。她不太承认,正如大多数女人不承认自己喜欢和陌生男人发生性关系,她连自己也要欺骗一下。
许知元脾气十分好,一路摸朱妙的顺毛,无论吃喝,把朱妙摸得十分熨贴。许知元的脾性不是装的,应该不是因为追女孩才变得十分温和有耐心。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眉毛长相略窥一二:平躺得一字眉,仿如散淡高人,与世无争,心平气和。幸亏鬓角和胡子长了一些烟火气与雄性味,似乎是柔中带钢的典范。
饭并没有像许知元说的那样“随便吃了”,而是很不随便的进了颇为高档的渔港,小姐的旗袍杈开到了极限,娴熟的运用职业的步伐和微笑。用餐时,筷子和刀叉一并用上了,海里的,地上的,带壳的,素的,荤的,大大小小摆了大半桌。吃生鱼片时,朱妙被芥末辣出眼泪,她对许知元说:“我是太感动了。”许知元说:“吃生鱼片就感动,待会岂不是会以身相许?”朱妙道:“还有比芥末更让人淌眼泪的东西?”许知元笑而不答。
由于这餐饭吃的比较正经,把逛书店的时间给吃掉了,买完单直接去电影院。很显然吃饭看电影都是种铺垫,最后的结果是许知元请朱妙去他住所,他说有朋友刚送他一只德国黑狗和一条白色博美,得想法处理一条。朱妙狂喜。很难讲狗与许知元,谁的魅力更大。没有狗,朱妙是否会随许知元回去,只有朱妙知道。
许知元似乎颇有积蓄,能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二居室。刷了电子卡,进了住宅楼,椰树参天,石块铺在草地上,花在脚下盛开,灯光洒在身上,十分干净。随电梯上了十六楼,到左转第二个门前,许知元说声到了,哐哐几下开了门。
灯是开着的。最先听到动静的狗已经在阳台闹腾了,这一对黑白双煞,立起来,前腿搭在落地玻璃门上,满脸笑容,狠命的摆尾弹耳朵,舌头乱舔。朱妙也来不及参观,直奔阳台,把玻璃门推开,好不容易捉住了欢蹦乱跳的黑白双煞,她和它们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它们对她的手十分热情,又啃又舔,弄得满手黏乎。玩了好一阵,她才把它们放了,去洗手间洗手。
洗完手出来,朱妙感觉客厅里挂的大幅侧影面熟,走近了细看,正是自己。大约是在龙悦请客的那天拍的,隐约可见杯盏狼藉,还有火锅冒出的白雾。她愣了半天,说道:“许知元,你还讲不讲版权啊,我自己都没见呢,你却整这么大一幅挂上了。”朱妙心里挺高兴,主要是拍的很美,皮肤白里透红,眼睛流光溢彩。许知元胸有成竹,说:“刚挂上,今天就是带你来看的,喜欢吗?”朱妙瞟他一眼,道:“不喜欢,我打算拿回家去。”许知元不怕她巧取豪夺,底片在他手上,他想洗多少就洗多少。末了,他把她拉到房间,许知元的卧室里,挂满了她的照片,且都一一裱好了;桌面的小照片,也用了镜框,斜支了些新鲜的红玫瑰。这一次,朱妙震愕了,她有点发懵。许知元的心迹已经很明显,她没法再装糊涂,加上对许知元本有好感,空气里便有些发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