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年丧妻
来,我也只有遗憾而去了。爱蛙想到此处,喉咙里咕咕两声,竟如大提琴发出的低音符,沉重而伤感。它试着蹦跳了一下,但不像以往那般,可以跃起几尺来高,仅仅是肚皮刚刚离开地面,就笨拙地落了下来。停顿时爱蛙又想,毕竟蛙到中年了,体力也不比先前了。自己躲避饭馆屠刀,贪生求荣,有幸跟了老齐,每日里见人皮鞋锃亮,车来车往,山珍海味搬进家庭厨房,原以为人类屠刀背后的生活,丰富快乐赛神仙,哪料想却是这般貌合神离,物质奢侈。肉体活着,爱情死了;爱情活着,肉体却不自由了。那老齐带着有异于高腰的女人气味进进出出,爱蛙的眼睛总是看到,那气味,如春天的桃花瓣儿一样飞散,落在高腰的头发上,身上,鞋子里。那高腰察没察觉,爱蛙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花瓣儿不曾影响或者改变高腰的生活。老齐紧张地盯着爱蛙,爱蛙又缓慢地眨一下眼睛,老齐仿佛听得它说,你好自为之。爱蛙好像还摇了摇头,它不再蹦跳,而是拔动四肢,一撑一爬,近乎蹒跚的向厨房靠近。老齐双膝跪地,直起了上半身,见爱蛙背影竟如耄耋老头,苍老且颤微,不由想起它曾经为王的雄猛,还有它浑厚嘹亮的鸣唱。它孤独啊,是孤独吞噬与囚禁了你青春的躯体吗,是吗?是吗?老齐默默地看着它四肢交替。爱蛙停下来,似乎想回头,但还是继续往前爬行。
没有谁回答老齐的问题。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询问谁。
哎,给爱蛙找个伴吧!没准凑效!高腰走过去,拎起爱蛙的一条后腿,把它提到池子里。没用,没用,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伴可以解决的。等我找个时间,我把它放到紫竹苑里的荷湖里去,我记得夏天的时候,那里蛙声一片一片。老齐依次抬起双腿直立起来,才发现腿有点发麻。怎么是夏天,我记得还是春天去过的,夏天,你是和别的相好的去的吧?高腰立即抓住老齐的话语漏洞,阴阳怪气地损了一句。老齐也发觉说漏了嘴,忙搪塞说,我是听茶馆老板说的,自己也没有亲耳听到,他应该不会骗我。完了老齐又说,自由,原始,对于一只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啊!老齐蓦地闭上蛙嘴,他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人,人何尝不是?!
说实话,老齐有几次盟生过娶李桃的想法。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不足以形成某种力量,可以訇然一下,冲击并冲垮他这个存在将近二十年的习惯。老齐不说婚姻,也不说是家庭,他把这些统称为一种习惯。正因为是一种习惯,养成十几年的习惯,也不可能说改就改。习惯这东西,积累的时间越长,惯性越大。就好比开车,速度越快,刹车停靠的间距需要的越长。与前方车子保持的车距,和速度是有一个比率算法的。如果说习惯了三两年的,要离婚,可能只需要十天半个月就能了断;习惯了十年左右的,可能所需二三年离婚时间;像老齐这样的中年时期呢,很多东西都定形了,要改变一下,更是难上加难。再说,高腰这个女人,还真挑不出大的毛病,他的习惯,有一半是和她共同完成的。她已经长成他身体的左手或者右手,他对她没有感觉,也可以不使用它,但是,若要把它砍断,他肯定会出血,会疼。
人,真他妈的荒谬透顶!老齐暗暗地骂了一句。刚摸出烟盒,高腰就把烟灰缸放到他的身旁。老齐瞟他一眼,没说话,心想,这娘们,一直嚷嚷要人戒烟,今儿还挺会察言观色。老齐重叹一口气,把烟点燃,高腰把电视机开了,两个人总算共同干起了一件事:看新闻联播。
放蛙这天,天气不错,亮亮的太阳照在老齐富有蛙相的脸上,老齐就眯了眼睛。老齐小心地把装着爱蛙的小纸袋放在驾驶副座,那袋儿是高腰提过化妆品的,很时尚。一路上,老齐感觉自己挣脱了一切羁绊,向原始森林奔去。他闻到了野草的芳香,经过空气稀释的动物粪便的味道;一只蛙,咚一声,从荷叶上跳进水里,再忽然从水中冒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