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医院里
了益阳码头。
球球一看就傻眼了。
河面上排列的乌篷船,像根链条似的,一个扣一个,一个挤一个,数也数不清,好像生了根,把码头都占满了。这码头,比起断桥边上的,不知大了多少倍。说的,笑的,喊的,人声鼎沸,是有别于小镇的另一种热闹。球球觉得这热闹也气派多了,这些人的说和笑,都像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新来的船只和往来的人,司空见惯,几乎不会多看一眼。
林海洋从船上支起一块长条木板,另一头搁在岸上,坐船的,都要从这半尺来宽的木板上上岸。球球从小就走过溪上的旧木桥,因而并不害怕,走到木板中间时,她看见木板微微弯曲,她就想到母亲掐着她的屁股,说要把她“扔了算了”的话,这一晃眼,她都进了益阳县城了,不由有一点骄傲。心想母亲一年上镇里的次数都可数,更甭说进县城了。但是,若有人问起,到县城干什么去了?总不能说,到县城打胎吧?于是转眼她又羞涩了,好像全码头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一个大老远进城打胎的乡里妹子。球球正胡思乱想着,老板娘拉了她一把,说,跟紧我,别走丢了。老板娘的话把她刺了一下,她这才为那不可知的手术恐惧起来。不一会儿,她便默默地,眼泪汪汪的了。
这一次手术,使球球在医院连续住了四天。
老板娘搞不清楚,是出了意外,还是球球身体本身有毛病,手术当中遇到很大的麻烦,球球的身体大出血,休克,然后是抢救。最后的结果,犹如浪打船头,老板娘只觉得动山摇。
你是病者的母亲吧?医生把老板娘请到办公室。
老板娘惶惶地点头。
你要有点思想准备。
老板娘仍是惶惶地点头。
她惟一怕球球有个三长两短。
但是,她没想到会是另一个可怕的结果。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人没事了。但很遗憾,她不能再怀孕了。
天,好作孽啊!老板娘半晌才缓过神,压低声音呼喊出来。
现在千万不要对病者说这件事,她身体虚弱,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等她康复以后,再找时间告诉她。医生嘱咐。
老板娘面色煞白。她没有像一个母亲那样,捶胸顿足。但是,她双腿发软,有些抬不动脚。她完全不是装的。她知道,不能生育,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球球的病房,在走廊尽头,走过去,大约需要一分钟的时间。老板娘像个患病的人,贴着墙,缓缓地,怀着忏悔的心情,往走廊尽头移动。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老天,球球,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啊。打胎做人流,本来是很小的手术,你怎么这么背时,厄运就这样落到你的头上?
球球,你有霉运,我也有错。球球,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我是自私了,可我不能不为我的儿子着想啊。我千辛万苦把他抚养大,就是盼他有出息,做读书人,娶城里妹子,永远不被人低瞧啊!球球,可怜的,你为什么偏偏是个乡里妹子?
经过一个病房。
傅寒,你要气死老子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惹事,不要和乡里妹子搞对象,你就是不听。你哪一次回来,没有气我?现在,你让我怎么跟球球说,这样的噩耗,哪一个女孩子承受得了哟。作孽,作孽啊。
又经过一个病房。
事到如今,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命中注定的,逃不脱啊。球球,看开些吧,不能生孩子,将来抱养一个,也亲啊。那程小蝶对她奶奶,不是比亲的还好么。老板娘试着想一些劝慰球球的话,顺便也渐渐减轻了自己心头的内疚。球球啊,你自己知道的,傅寒不可能和你结婚,你也不能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到医院来做掉,又能怎么样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