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恐惧疾病复发,又带来痛苦。
思想可以衍生各种心理的恐惧:害怕邻居不知道会说我们什么,害怕自己不是可敬的中产阶级,害怕自己不符合社会道德(这社会道德其实一点都不道德),害怕孤独,害怕焦虑(焦虑本身就是恐惧)。凡此种种,都是以思想为依据的生活的产物。我们有的,不但是这种意识上的恐惧,而且也有隐藏于心灵深处的恐惧。我们或许能够处理意识上的恐惧,但是处理心灵深处的恐惧就难多了。我们如何揭露这种隐藏于心理深处的恐惧?意识心能吗?意识心以它活跃的思想能够揭露潜意识,揭露那隐匿之物吗(我们这里所说的“潜意识”不是指专门技术上的潜意识。这里所说的潜意识指的是没有意识到或知道的那些隐匿的层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思)?意识心,饱受训练以求生存,饱受训练以与事物之实然同行不背的心——你们都知道这个心有多狡猾——这个意识心有办法揭露潜意识的全部内容吗?我认为没有办法。它或许能够揭露其中某一层面,而依照自己所受的制约将它改变。但是,这种改变不过进一步使意识心蒙上偏见,于是无法完整地检视潜意识的下一个层次。
我们知道,光是在意识上努力,很难检视内心深层的内涵。我们这肤浅的心除非完全免除制约、成见,免除所有的恐惧,否则就无法看。我们知道这个无法是极端无法,乃至于完全无法。于是我们就问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完全不一样的办法?
我们的心能不能经由分析、自我分析或专家的分析而掏空恐惧?这里面牵涉到一样东西。我一层一层地分析自己,看我自己;我检视、判断、评价;我说,“这一点对”,“这一点错”,“我依据这一点”,“我去除这一点”。我这样分析的时候,我和我分析的事物是不一样的事物?我必须为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看看真相如何。分析者与他分析的事物,譬如嫉妒,有所别吗?没有。他就是那嫉妒本身。可是他想将自己与那嫉妒分开,以自己为一事体而说,“我将注视这个嫉妒,根除它,或碰触它”。可是这个嫉妒和分析者其实彼此是对方的一部分。
分析的过程牵涉到时间。这就是说,我用了很多天,很多年来分析自己。可是许多年以后,我依然害怕。所以,分析不是办法,分析需要大量的时间。可是,如果你家失火了,你不会坐下来分析,或者跑去找专家,要他“请告诉我我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时候你必须行动。分析是一种逃避、懒惰、无效。(精神官能症患者去找心理分析医师或许没错。可是他这样仍然无法完全治好精神官能症,这是另一个问题。)
“意识到潜意识而分析自己”不是办法。心明白了这一点,就对自己说,“我不再分析,我知道分析毫无价值”,“我不再抗拒恐惧”。你们知道这样以后心会怎样吗?心弃绝传统的方式,弃绝分析、抗拒、时间以后会怎样?心会变得异常敏锐。心,经由必要的观察,变得异常集中、敏锐、活生生的。它会问,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发掘它全部的内容:它的过去、种族传承、家庭、文化与宗教传统——两千年乃至于一万年的产物,心能不能够根除这一切?能不能将这一切摆在一边,因而摆脱一切恐惧?
所以,我现在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我这个敏锐的心——已经将必然耗费时间的分析摆在一边,因此已经没有明天的心——必须完全解决,现在就解决。所以,现在没有了理想,没有“未来”在说“我必须根除问题”。所以,现在,心的状态是“全神贯注”的状态。它不再逃避,不再发明时间来解决问题,不再分析、抗拒。所以,这个心有了一种全新的素质。
心理学家说,我们必须做梦,否则就会发疯。我且自问:“为什么我非得做梦不可?”有没有一种可以让我们完全不做梦的方式?因为如果完全不做梦,心才是真正的休息。心活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