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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妞在春天
说什么我也不同意。她是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人。

    是啊,妈要是那样,就太蠢了。妈应该还有些积蓄。

    她当然有积蓄,谁叫你平时不表现好一点,不向弟妹学?现在想要妈多给咱们,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二妞听清了,大哥大嫂在谈财产问题。她故意在猪圈里弄出一点声响,又咳嗽好几声才进了门,大哥大嫂已经停止了谈话。她和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便低着头,进了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比厨房更暗,她躺在熏得灰暗的蚊帐里,身上盖着同样灰暗的被子。

    怎么病了?又不到镇里去看医生?二妞在离床一尺远的地方垂手站立。她闻到馊尿的气味。她看不清母亲的面孔。

    前几天到山上锄草,闪了腰,就起不来了。也不知错动了哪里的土,造孽啊!母亲的嘴似乎捂在被子里,声音浑浊不清。

    到镇里的医院去看看,到镇里的医院去看看。二妞站着也一动不动,嘴里连续说了两遍。

    看医生有什么用,中了邪气,打针吃药都没用的,后山的毛四婆占卜问过了。

    她问了谁?

    问了山里的鬼魂,说家里有克星。

    二妞记起小时候母亲骂她克死了父亲。她明白克星就是指她。

    毛四婆没问有什么办法吗?

    问了,山里鬼魂说,克星命大,命硬,天晓得哟,这个乱坟堆里冒出来的家伙,要把老子折磨成什么样子。

    二妞心里难过,又匆忙回到镇里。

    谢东来过,好像找你有事。黑妹很不情愿地说。

    噢,回头我问问他。二妞边吃边答。

    你们,那天晚上谁醉了?黑妹指的是二妞和谢东。

    好像只有你醉了。二妞说。

    那谢东没醉吗?黑妹问。

    他酒量大。二妞说。

    你酒量也不小。黑妹揶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二妞放下筷子。

    我,我想知道,谢东是不是喜欢上你了!黑妹瘪嘴说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二妞烦黑妹找碴儿。

    我……我不敢。黑妹说。

    二妞明白黑妹喜欢谢东了。

    从梦到老奶奶那夜开始,二妞便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惶惑,并且总是觉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好像有什么东西遗忘在家里,或者说那次回家,她原本是要办一件什么事,却忘了办。她只是两手空空地回去,又两手空空地回来。这种遗忘和惶惑的感觉,折磨她,困扰她,并使她心头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空,越来越冷。她不知道生活中哪一个地方出现了漏洞,残缺慢慢地扩大,似乎快要崩裂,这种快要崩裂的紧张,又形成了另一种精神压力,使她一天到晚神经兮兮,患得患失。她不知不觉形成一种习惯,只要有一点空闲,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忆那个夜晚的梦,拼命想让那些恍惚的东西清晰起来,她坚信那里面隐藏着一些关于她命运的启示。可是那些梦境,就像水草那样摇曳、柔韧、光滑,它们的姿态挑逗并且嘲弄,得意并且神秘。她依稀地看见它们,像光影。她捕捉不到它们。它们有时像鱼一样,纷纷撞进她回忆的网,然后像水一样从网孔里漏出去。她便是一个收了空网的渔夫,不得不带着讪讪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撒开那张网。也不知是天气的变化,还是情绪的原因,她胸口里那台风箱的噪声更大了。她嗓子里有一种声音,听起来,好像随时便会咳嗽,并且是剧烈的咳嗽。但是,这只是她呼吸的声音,且慢慢地匀称,平缓,规律起来。

    上回谢东找你,找到了吧?黑妹总问。

    什么时候?

    你不用装糊涂。黑妹有点狡黠。

    我今天晚上就去酒厂找他。

    桥西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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