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有惊慌
个男人锯掉了一条腿。一位少年因被蚂蛾咬得斑驳的腿而奋发读书,考上了大学。更多的人选择在与蚂蜡争斗中和平共处。
比寒冷更冷的冷。痒。后背。双腿。心里。
“不用害怕,别的我不敢夸,我们山里人开这种路,绝对安全。”阿古见旅行者神情紧张,表示安慰,如农民夸自己懂庄稼。他的身体随着车子的节奏晃动,恰到好处。一直漫不经心地咳嗽,越往山顶开,咳得越诚实。旅行者捕捉到这诚实的、一具肉体的咳嗽声,觉得这个人还是可以把握的。
“给你,你穿得太少了。”旅行者拿出一件毛衣。假如山顶情况如自己猜测的一样,一件毛衣,或许改变整个结局;假使一切正常,司机阿古却病倒途中,也是同样的不妙。在高速公路上,她能以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飞驰,这种险象环生的山道,她连方向盘都不敢握。因此,为那不可预知的事,旅行者愿意牺牲这件四百多块钱的时尚毛衣。同时轻度后悔,应该趁手机有信号前,打个电话告诉朋友她所在的位置,车牌号以及司机的名字。尸体被食肉动物们分食,灵魂怎么能绕出山群。恍惚间旅行者把阿古当成灵魂的救赎者,他是她出生人死、患难与共的对象。心里忽暖忽寒,想起诗人植物对死亡的态度:
“如果有人杀了我,将我结果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么在腐烂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享受流云、星辰、荒漠和空旷。”
天人合一。刀子刺进身体。寒冷。脑袋撞击岩石。容毁。肉体摔下悬崖,血肉模糊。稀奇古怪的想法令旅行者表情复杂。
“我跟你说点死亡的事情。”旅行者对阿古说。“死在印度。如果火葬,灵魂将首先进人月亮,变成雨。雨落到地上变成食物。食物被吃后变成精子。精子进人母胎再次出生。这一过程叫做‘五火’。‘五火’通常与‘二道’连在一起。‘二道’指‘祖道’和‘神道’。祖道是人死后根据五刀顷序回到原来生活的世界的道路。神道是人死后灵魂进人梵界,不再回到原来世界中的道路。
“你会选择什么道?”旅行者问。
“啊,有意思,我选择‘祖道’,回来继续看山里的风景,还有女人。”阿古热爱生活。
“挺冷,穿着吧。”旅行者把手中的毛衣又递了一次,对阿古的选择既羡慕又鄙视。她喜欢梵界的至高的精神境界,只是虚无中的虚无,双重虚无。
阿古说他不冷,咳嗽是因为抽烟。阿古的拒绝让旅行者失望。一个渴望死后灵魂进人梵界的人对选择祖道的人的失望。她又递给他一颗金嗓子喉宝。阿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捏手里看看,伸舌头舔舔,含到嘴里,浮起难看的表情,像一只尝到怪味的猴子。旅行者道:“有这么难吃?”阿古摇头:“好奇怪的味道。”旅行者刚要笑,只听阿古“呀”了一声,突然刹车。
“怎么回事?”旅行者问。
“塌方。”阿古说。敏捷倒车。
旅行者没明白。眼见零星的石块在前面山坡飞速翻滚,石块越滚越多,越来越大,霎那间如飞流瀑布,气势磅礴,旬然,声巨响,炸出一团巨大的尘雾,瞬间耸起一座新的山头,挡住了去山顶的路。
旅行者傻了。
偶尔还有石块滑落,一路奔至悬崖,听不见落地的声响。巨大的坟头。车压瘪了,铁片刺进肋骨,血肉模糊。胸前挂着的手机在响,荧光屏忽明忽暗。今天是星期二。植物在上课,贴紧胯部的手机碰到了重拨键。他在讲波德莱尔:这位被认为不合人情的,带有无聊的贵族气的诗人,实际上是一位最温柔、最亲切、最有人情味、最具平民性的诗人。但丁的诗神梦见了地狱,《恶之花》的诗神则皱起眉头闻到了地狱,就像我们闻到火药味。一个从地狱归来,一个向地狱走去。波德莱尔把萨巴蒂埃夫人奉为诗神,寄托自己的向往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