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桔子
桔子,这事不能让我妈知道,她准不会同意我们去找小姨。你知道,周莉上回怀孕,和余少龙两人擅自去医院做掉后,我妈哭了一场,她说了,谁要是再瞒着她,不让她抱孙子,谁就自个儿过。余少虎揪起一把草根。
那小姨知道了,能不告诉你妈吗?桔子说。
那是以后的事,关键是……余少虎还没说完,桔子喉咙发出怪声,张嘴想吐。
余少虎说,你想好了,要还是不要?我可是随你了。
桔子不吭声,眼光落在那条清晰的自行车轮印痕上,心想,两个人的体重,留下的那道槽,比一个人骑时要深许多。
那余少龙他们为什么不要孩子呢?桔子突然问道,眼睛里闪过一线亮光。
周莉的爸爸不同意这门亲事,你知道正副场长之间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场长当然不想冤家结亲家,他身体又有病,周莉是背着她爸爸和我哥来往的。看来,她这辈子和我哥是打也打不散的了。余少虎说到周莉,话忽然多了起来。
谁叫你爸才是副场长呢!桔子听烦了,软下腰,冷冷地打断了余少虎的故事,然后转身朝桔园走去,摘了三个青桔子回来,重新坐在草皮上,认真的剥开来,仔细地吃,似乎找到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余少虎又下了池塘。桔子一边吃,一边想起周莉打完胎,余母笑眯眯的神情,仍有歌颂她凯旋的意思。她手忙脚乱地杀鸡煮蛋,翻箱倒柜找补品,对周莉半句重话都没讲过,更不会说“谁要是不让我抱孙子,谁自个儿过”这种狠心的话。余母这句话,是对余少虎说的,自然顺带也说给桔子听了。桔子很敏感,总觉得余母对余少龙与周莉有所偏爱,她从余母的眼神里也能捕捉一二。但桔子没和余少虎说,一个母亲,应是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两样对待的,余母看不起的,只怕还是桔子本人。总之,周莉享受了一场准产妇待遇,一个月后,白净俏脸红润非常,连细密的牙齿也精致得发亮,让桔子羡慕得要命,觉得打胎是件美妙的事情。
桔子留在农场两个月了。
桔子的家在沙河对岸。沙河很宽,桔子曾试图目测沙河的宽度,但每次一将目光甩出去,就觉得累,只能在那茫茫的水面打旋。沙河水一年四季都是浑浊的黄色。从河这岸到那岸,只有一艘摇摇晃晃的乌篷船。三个月前,桔子在沙河边的小镇里当了裁缝学徒,当其他女孩子都能剪剪裁裁,桔子连剪刀都不会握。桔子也不着急,反倒说:“家家户户都有裁缝师傅,衣服买的比做的洋气,开裁缝铺哪有人光顾呀。”桔子不过是借学裁缝之名,在镇里玩耍而已。
某天下午,桔子打算往街心啐一口痰,探头就看见三个年轻的小伙子打窗前经过。桔子觉得其中一个瘦高小伙看她时,目光用了点力。打那后,桔子再也不往街心啐痰,改为倚窗托腮,还往眼睛里装了点儿惆怅。桔子连续托了七天的腮,被小兰子发现了秘密。
小兰子说,昨儿余少龙说那个梳两条辫子的女孩挺水灵儿的,一个劲儿追问你是哪儿人呢。
余少龙是谁?桔子拿起剪刀把碎布剪得咔嚓咔嚓响。
你装傻,七星农场副场长的大儿子,镇里女孩子谁不认识他呀!小兰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
桔子两眼散光,习惯性地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被小兰子道破,桔子不好意思再倚窗托腮,却是仔细了穿着,并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坐没坐姿,站无站相,变得斯文得体,如一个模特儿,尽力让镜头捕捉的每一个表情都不留遗憾。桔子不想再有朝街心啐痰时的难堪。有两次,桔子见到瘦高小伙从窗前经过。外面亮,屋里暗,桔子不知瘦高小伙是否看清了她,她却是被风吹了一样,总会打一个激灵。瘦高小伙始终不进来,当然,敢进裁缝铺与这些女学徒搭讪,是需要点勇气的,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