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
莲心垂首跪在地上,淡淡道:“自奴婢离开王钦又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之后,虽然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但到底不如往日了。有什么事,皇后娘娘和素心也多避着奴婢,只叫奴婢在殿外伺候。倒是皇后娘娘这番病了之后,素心还与奴婢有些话说。”她眸光一扬,少了些低眉顺眼,一字字道,“素心说起皇后娘娘的病状,十分忧心,也曾提到家中仍有病弱老母,希望来日可以出宫侍奉左右。”她轻叹,“素心真是孝顺之人,不比奴婢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皇帝与如懿如何不懂,便是李玉亦惊呼:“素心牵挂家人,怎会突然殉主,想是她知道的事多了,怕获罪才自裁倒说得过去。”
莲心跪在地上,素白的孝服掩得她身姿格外纤弱,可她的话语却是那般掷地有声,铿锵入耳:“李公公这话糊涂了。素心是皇后娘娘的奴婢,她若有罪那皇后娘娘成什么了。若想自裁,也不必惦记着家人了。”
李玉一向在皇帝面前得宠,惯是圆滑的,闻言也有些讪讪。
如懿见皇帝并不作声,只是支着额头,双眸似闭非闭,仿佛只是在听,仿佛亦只是倦了眠一眠。她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当下示意李玉出去,方才问出声:“素心是否有罪,皇后娘娘成了什么,本宫与皇上都不甚清楚。只是你在皇后身边多年,许多事,你总该知道些许。”
莲心的目光恍若一渊深潭,乌碧碧的,望得深了也不见底。她俯身叩首,郑重道:“娴贵妃娘娘,奴婢方才已经说过,自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后,许多事奴婢因未能近身,所以懵然不知。但奴婢到底侍奉了皇后娘娘多年,也算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性。她虽然难免有私心做些不当之事。但许多事,奴婢觉得她犯不上,也无谓去做。”
如懿目光一震,只觉胸间五味陈杂,酸涩苦辣一齐逼了上来,只在喉头逼仄涌动。她的眼神与莲心短暂相接,不自禁地缓缓摇头,莲心以她眼中的一泊清明的闲定安静,默然承受。烛光微微摇曳,带着几分身不由己的萧瑟,映着她白皙的面庞,却未能染上一层稀薄的红晕。良久,如懿只是轻叹:“难为你肯说这样的话。”
莲心微微一笑:“奴婢知道娴贵妃娘娘未必相信,连奴婢自己都不相信。奴婢活下来的这几年,只要有人有一语提到王钦,奴婢心头就会滴血。连在梦里,奴婢都会梦到那些不堪的日子,夜半惊醒。但诚如奴婢所言,皇后娘娘会因私心而行事不当,但杀人放火的事,她无谓去做,更怕做了会牵连她最重视的富察氏荣耀,还有她日夜期盼的儿子的太子之位。”
这些话,如同铮铮惊雷滚过如懿的心头,一颗心惊得几乎要翻转过来,忍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若不是自己恨着的那个人,又会是谁?情思恨意于回百转,然而,这一层滋味是无法以言语尽述的。如懿的脸色像初雪一般苍白至透明,是一种脆弱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一片薄而脆的枯叶,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了似的。信,抑或不信,曾经以肉身和心肠所承受的种种苦楚,抵死之痛,都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去的烙印。时光的荏苒留给她的,是血肉模糊后疤痕依旧的身心和日渐趋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而这些所受,来自于谁,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可如今,却也是糊涂到了极处。
皇帝见如懿神色恍惚,心中亦是不忍,忙伸手扶住了她道:“夜深了,你再熬着也是苦了自己,赶紧回去歇息吧。”说罢,便吩咐了李玉,殷殷送了如懿出去。
如懿才走到皇帝龙舟尾上,却见风露中宵,一位披着莲青色如意云纹披风的玲珑女子立于舟尾,遥遥望着自己,莹白面容上盈出融融笑意。
如懿原是疲累到了极处,一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不觉心头一暖,疾步上前握住她手道:“海兰,夜来风寒,怎么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