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暇
全无气息,就好像他并非生人,而是案几上幽香的兰草,或者壁间挂着一轴宋时的古画。她瞪着这笔触臻丽的图轴,一时失神了。
他忽然抬头,恰好撞上她的目光,脸色霎时一沉,目光忽如刀锋般掠了过来。
她吓得倒退几步,敛衽行礼:“殿下万福。”
“你认得我?”他冷然道。
这原不该是个问题。宫中除了内官,男子不过寥寥几人,任谁也能猜出他的身份。但琴太微惊惶失措之下,竟然脱口说出了真实原因:“我见过令尊的容像。”
如此不智的回答,说完她就后悔了。他却低下头继续写字,竟不再理会她。她站了一会儿,不知是否应该告退。那篇青词的底稿就在书案上放着,青藤纸和朱笔也齐备,她甚至应该向他请教几个字。但她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撞碎了,哪里还敢再和他说话。
就在这时,清暇居的大门哗然打开,徐皇后领着道士们过来了。她已换上白鹤氅与莲花冠,手持一柄象牙麈尾,飘飘然进来,含笑道:“阿楝还不走吗?”
“这就走。”徵王振振袖子,从书案旁绕过来,朝皇后行了个礼,已换上一副温雅恭谦的面容。
琴太微自见皇后入门,便缩到一旁,胸中焦躁如有百爪挠心。她看见皇后身边的女官捧着一只金盘,里面正是那篇篡改过的青词。偏偏这时皇后一眼瞧见她了,随口对徵王道:“阿楝,你已见过这位琴内人?她是琴督师的女儿,写得一手好字。你写的青词,每次都是她誊录的。”
皇后一边说,一边将盘中的青词拿了过来,递给徵王鉴赏。他似乎看了很久,久到琴太微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她低着头,盯着他那件天青色潞绸道袍的衣角,眼中只看见潮水漫漫,浸得她浑身僵冷。
最后徵王说了四个字:“法书精妙。”说完似乎觉得不够,扫了琴太微一眼,又淡淡道:“有劳女史了。”
琴太微勉强拜了他一下,已是浑身冷汗说不出一句话来。皇后留意到她神色有异,催问着:“琴内人,你不舒服吗?”
琴太微只得回道:“还好。”
却是徵王轻声说了句:“她的袖子怎么了?”
皇后低头一瞧,琴太微的左袖上沾了斑斑的血迹。她掀开袖子一看,原来已经凝住的伤口又裂开了。众人哗然。皇后捉她的左手看了看,皱眉道:“你上哪里淘气去了?”
琴太微道:“猫儿抓的。”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宫中只有太后那里猫多。她也不便说什么,叹道:“你别去钦安殿了,赶快回去上药吧。好好的一双手,留下疤就可惜了。”
曹典籍从钦安殿回来,到房中探看琴太微,又细细问过了清宁宫的情形。琴太微不由得问道:“我怎么得罪太后了?”曹典籍只是摇头,却拿出一只斗彩小瓷瓶来,道:“这是皇后赏给你的药,涂在伤口上,将来不会留痕迹。”
沈夜在一旁听见,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不是西苑的药吗?”
“是啊。”曹典籍道,“还是去年秋天徵王配了献给皇后的那些,就剩了这么一瓶子,先给你用着吧。”
沈夜连连笑道:“我若能得徵王一瓶子药,便是被猫儿抓成台上的花脸也值得了。”
那药膏中配了不少龙脑,森森然凉透肌肤,令琴太微觉得不适。她忽然记起清宁宫那只白猫的眼睛,敏锐、疑忌、警醒,是了,就杨楝的眼神。
自西安门进入皇城,沿羊房夹道一直往东直抵太液池畔,只见沿湖琼宫玉宇,乔松参立,较大内更有一翻山水清幽之景象,此处即是西苑。太液池西岸,沿着皇城西墙下一脉叠石小山,山上有前朝旋波台的遗迹,山下水木清华,藤萝披拂,野意森森有如蓬莱仙境。先帝晚年好静,自大内移跸西苑,兴建了以玉熙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