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头一愣,看吴摩西,突然想起什么:“倒是有一碗剩面,客人没动,给你热热,行不?”
吴摩西点点头:
“面条姓张,越热越香。”
老头放下话匣子,捅开火;待火上来,搁上炒菜的大马勺,舀一瓢水进去;待水开了,从橱柜里端出一碗剩面,倒了进去;待水裹着面又开了,老头把筐里剩下的碎肉,拍着筐底,都倒进这马勺里;接着放酱醋盐;起锅,看一碗盛不下,索性换成一个汤盆,将面和肉扣进盆里,又往盆里浇了一勺肉汤,放上些菜码。一碗面,足有两碗多的分量。吴摩西心领地向老头点了点头,端起烩面,三口两口,就吃下了肚。也是饿了,觉得这是自生下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但又想起这是在丢了巧玲之后;前几天跟巧玲在新乡东关鸡毛店里,两人就爱吃羊肉烩面;丢了巧玲,自己还觉得饭香,一口气吃了一盆,不禁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接着泪“扑嗒”“扑嗒”,掉到了空盆里。这一耳光惊动了饭铺掌柜的。像老婆婆一样的老头,放下话匣子,走过来,坐到他对面:“客人有啥忧愁哇,这么伤心?”
也是十几天没遇到可说的人了,吴摩西擦着泪,瞒下出门找老婆的由头,只把丢巧玲一节。一五一十,来龙去脉,给老人家讲了。老人家听后,陪着吴摩西叹息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说的是卖老鼠药的老尤了。又替吴摩西发愁:“可开封这么大,大海里捞针,你哪里找得过来呢?”
又劝吴摩西:
“如此说来,就不是一个找的事了。”
吴摩西:
“那是啥呢?”
老人家:
“就是一个命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讲命了。老人家又劝吴摩西:“盼就盼着你说的那个老尤,不是个人贩子,家里正缺闺女。”
话是这么说,可又不能不找哇。从第二天起,吴摩西又在开封找了五天。开封的大街小巷,旮旮旯旯,都跑遍了。过去在开封不熟,五天下来,竟全熟了。吴摩西突然又觉得,在开封找巧玲也不对,老尤知道与吴摩西说过,自己来自开封,老尤拐带了巧玲,怎么会回到开封,让吴摩西找呢?恰恰是拐带了巧玲,他不会回开封,去了外地。吴摩西醒过闷儿来,当天离开开封,到了郑州。在郑州找了五天,又离开郑州,去了新乡。在新乡又找了五天,巧玲没找着,倒又去了趟东关鸡毛店,将自个儿的行李找了回来。离开新乡,去了汲县。离开汲县,去了安阳。又从安阳到了洛阳。周边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这一找花了三个月工夫。离开开封的时候,盘缠就花光了。吴摩西走到一地,边寻巧玲,边重操旧业给人挑水,或给人扛大包,挣下盘缠,接着再找。几个月前出门寻老高和吴香香时,吴摩西只想着在新乡假找,汲县、开封、郑州、洛阳、安阳等地,原准备瞎编,没想到为寻巧玲,倒是都跑了个遍。但三个月下来,也没找到巧玲。巧玲丢了,吴摩西也无法再回延津。自己虽跟巧玲亲,但是巧玲的后爹;县城南街“姜记”弹花铺的老姜,吴家庄的老吴,可是她的亲爷爷和亲姥爷;老吴的老婆,是她的亲姥娘;姜龙姜狗,是她的亲叔叔;虽然过去他们都跟巧玲不亲,但如果知道巧玲让吴摩西弄丢了,就是两回事了;他们不吃了吴摩西,也得打折吴摩西的腿。吴摩西再一次走投无路,漫无目的,从洛阳又回到了郑州。回到郑州,便去火车站扛大包。一是在火车站扛大包,活能接上手;二是郑州火车站大,人来人往,扛完大包能接着找巧玲。虽然知道三个月过去,老尤不知把巧玲拐到哪里去了,再想找到巧玲已是无望。但天天扛完大包。仍到火车站广场上、候车室里蹓跶。这时就不是为了一个找,而是为了自己心安。说话又到了冬天,吴摩西给自己添置了一身棉衣;穿棉衣时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