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香谈的第一个对象,那个邮递员小张,就是国字脸。宋解放不但是国字脸,皮还糙。牛爱香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烦国字脸了。”
又感叹:
“姐已经老了。”
牛爱国看姐,姐确实老了,眼角堆满了皱纹,脸上的肉往下嘟噜着;这些年一个人过的,虽是一中年妇女,却已露出老相;姐在别人面前挺脖子,在牛爱国面前不挺脖子,头歪在肩膀上。牛爱国心里一酸。这些年他光顾应付自己的糟心事了,从来没有关心过姐。牛爱国说:“姐,你不老,你挺漂亮的。”
牛爱香拉着牛爱国的手:
“给你说实话。姐现在结婚,不是为了结婚,就是想找一个人说话。姐都四十二了,整天一个人,憋死我了。”
又说:
“就老宋那岁数,那德性,全县城都知道,我也不在乎了,我就怕我找了老宋,你们笑话我。”
牛爱国:
“姐,你情况再坏,坏不过我,我戴着绿帽子,也活了七八年。姐,你笑话我吗?”
牛爱香摇摇头。牛爱国对姐跟宋解放结婚,也有些担心;但他担心的跟姐不一样,他担心的不是别人笑话,也不是宋解放,而是宋解放的两个儿媳。她俩已经逼死过宋解放的老婆。他担心姐嫁过去,会受委屈。但他没跟姐说这些,说:“姐,你跟老宋结婚吧,我们不笑话你。”
牛爱香:
“我恨死二十年前那个送信的了,他害了我一辈子。”
接着眼中涌出了泪,把头歪在牛爱国肩上。这话牛爱国听起来有些耳熟。突然想起,前年庞丽娜出事时,本来是与县城西街“东亚婚纱摄影城”的小蒋出的事,最后咬牙恨的,却是马小柱。在牛爱国之前,庞丽娜与马小柱谈过恋爱;后来马小柱去北京上大学,把她给甩了。牛爱国当时正在气头上,没理庞丽娜:现在听姐又说这种话,他也没言语。姐弟俩看着河对岸黑黢黢的群山,山后边还是山;姐靠在牛爱国肩头睡着了。
牛爱香嫁给宋解放之后,牛爱国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宋解放的两个儿媳逼死了宋解放头一个老婆,但没有逼着牛爱香。没有逼着牛爱香并不是牛爱香与她们处得好,或她们不逼牛爱香,或牛爱香反过头逼着了她们,而是牛爱香还没与她们打交道,就与她们一刀两断。跟她们不是“从何说起”,不是“你说呢”,也不是“我说”,而是干脆不说。结婚第二天,牛爱香就逼宋解放与两个儿子断绝来往。宋解放吃了一惊,说:“无缘无故,父子就断了来往,从何说起呢?”
牛爱香:
“怎么无缘无故?他们的媳妇都是杀人犯。”
宋解放明白了牛爱香的意思,还有些犹豫:“总得等个茬口吧?”
牛爱香:
“你等得,我等不得;要么你跟他们断了来往,要么你还跟他们过,我们去法院离婚。”
宋解放哭笑不得:
“刚结婚一天……”
又说:
“你刚进门就跟他们断了来往,人家不说我,也会说你。”
牛爱香:
“我不怕担这个恶名。现在断了来往,恶名还小;等闹出事来,恶名就大了。”
这时宋解放觉出牛爱香的厉害。甚至比第一个老婆老朱还厉害。老朱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跟宋解放商量;虽然商量也是白商量,最后还是老朱做主。但起码有个商量的过程;现在牛爱香商量也不商量,一个人做出决定,让宋解放去执行,宋解放一下回不过神来。但牛爱香说得出就做得来,看宋解放在那里犹豫,从抽屉拿出结婚证,穿上外套,就拉宋解放去法院离婚。宋解放抖着手:“真是从何说起呢……”
因害怕离婚,只好与两个儿子家断了来往。说是断了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