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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历史母本
人越会这样。

    在一次次的精神挣扎中,最终战胜的,总是关于生命价值的思考。他知道,那个时代由于大家把死看得过于平常,因此爽然求死虽然容易却似九牛失其一毛,或似蝼蚁淹于滴水,实在不值一提。相比之下,只有做了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之后再死,才大不一样。正是想到这里,他说了一句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在他心中,真正重于泰山的便是《史记》。他屈辱地活着,就是要缔造和承载这种重量。

    人的低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正的屈服,一种是正在试练着扛起泰山的姿态,但看起来也像是屈服。

    司马迁大概是在四十六岁那年完成《史记》的。据王国维考证,最后一篇是《匈奴列传》,那是公元前九十年写就的。

    我们记得,司马迁遭祸的原因之一,是由于为李陵辩护时有可能“影射”了汉武帝所呵护的将军李广利不得力。就在公元前九十年,李广利自己也向匈奴投降了。司马迁把这件事平静地写进了《匈奴列传》,他觉得,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悬念落地了,他已经可以停笔。

    这之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他到底活了多久,又是怎么逝世的,逝世在何处,都不清楚。

    有学者从卫宏的《汉书旧仪》、葛洪的《西京杂记》和桓宽的《盐铁论》等著作中的某些说法判断,司马迁最后还是因为老有怨言而下狱被杀。但在我看来,这些材料过于简约和暧昧,尚不足凭信。当然,简约和暧昧也可能是出于一种仁慈,不愿意让人们领受司马迁的二度悲哀。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他写了那么多历史人物的精彩故事,自己的故事却没有结尾。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结尾。他知道有了《史记》,不需要再安排一个终结仪式。

    他知道只要历史还没有终结,《史记》和他都终结不了。

    六

    文章已经可以结束。忽然又想到一层意思,再拖拉几句。

    多年来我一直被问写作散文受谁的影响最深,我曾经如实地回答是“司马迁”,立即被提问者认为是无厘头式的幽默。

    “我们问的是散文啊,您怎么拉出来一个古代的历史学家?”

    我不知如何解释,后来遇到同样的问题也就不作回答了。

    年岁越长,披阅越多,如果自问最倾心哪位散文家,我的答案依然没变。

    散文什么都可以写,但最高境界一定与历史有关。这是因为,历史本身太像散文了,不能不使真正的散文家怦然心动。

    历史没有韵脚,没有虚构,没有开头和结尾;但是历史有气象,有情节,有收纵,有因果,有大量需要边走边叹、夹叙夹议的自由空间,有无数不必刻意串络却总在四处闪烁的明亮碎片,这不是散文是什么?而且也只能是散文,不是话本,不是传奇,不是策论,不是杂剧。

    既然历史本是如此,司马迁也就找到了写史的最佳方式。他一径以第三人称的叙述主体从容地说着,却与一般历史著作的冷若冰霜不同。他说得那么富有表情,有时赞赏,有时倾心,有时怀念,有时祭奠,有时愤怒,有时讥讽,有时鄙视。但这一切,都只是隐约在他的眉眼唇齿间,而没有改变叙述基调的连贯性。

    有时,他的叙述中出现了较完整的情节,有人物,有性格,有细节,有口气,有环境,像一则则话本小说。但是,他绝不满足于人们对故事情节的世俗期待,绝不沦入说唱文学的眉飞色舞,叙述的步履依然经天纬地,绝无丝毫哗众取宠之嫌。

    有时他不得不评论了,除了每篇最后的“太史公曰”,也会在叙述半道上拍案指点,却又点到为止、继续说事。事有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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