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人静,他会握住妹妹的手。妹妹的手已干瘪如紫,一点没有女儿家的那种润滑了,拾粮握着握着,就会流下泪来,往事趁机在夜色中涌出来,淹没他,摧毁他……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唱着羊倌三憨爷教他的桃梅,唱得自己心都要烂了。
跟来路家的凄凉景儿正好相反,刚刚把日子定下,水家大院立刻热闹起来。
最先赶来的,是大姐一家子。大梅跟男人何树槐领着两个娃打马车上跳下时,水英英正好在门外,她的目光瞅着远处的晒场,今天晒的是最后是一批药,按副官仇家远的说法,晒完这些,他就要离开水家大院,把药送到西安去。英英却觉得,这男人在跟爹撒谎。
看见大姐,英英把目光收回来,笑着走过去,一抱子抱起麦穗。多日不见,麦穗又蹿了老高,眼看都要赶上她了。这丫头,真是越长越喜人,越长越俊俏。英英猛就咬住麦穗脸蛋,使劲亲了一口。地上的小豆子不乐了,嘟起小嘴儿嚷:“小娘心偏,小娘抱麦穗不抱小豆子。”一句话惹得,众人嘻笑起来。
进了屋,一番寒喧后,大梅要去厨房帮吴嫂做饭,二爷说不必,厨房已叫了两个帮工。大梅还是不放心,她就这么个人,走到哪就像把厨房背到了哪。二爷也不拦挡,知道大梅是个闲不住的人。英英跟两个孩子闹了一阵,带上他们去南院玩了。屋子里静下来后,二爷问大女婿树槐:“今年庄稼可好?”
“好,好,好着哩。”树槐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尤其在岳父水二爷面前,话更是少得可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于老岳父,还就一个字,怕。水二爷知道他这毛病,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显得随和,可他越想随和,却越随和不起来,反倒将屋子里的气氛弄得僵硬。翁婿俩不咸不淡地扯了阵庄稼,见扯不出个啥,水二爷又问:“你爹,他好着哩吧?”
“好,好,好着哩。”树槐头上已起了一层汗。来的时候,他就再三跟大梅说,去了,可甭让我跟你爹单独蹲着。大梅笑着说:“单独蹲着怕啥,他又不吃你?”没想,路上的担忧还是变了真。树槐也想在老丈人面前自然点,可就是自然不起来。
正尴尬着,就见拴五子慌慌张张走进来,对着水二爷耳朵,嘀咕了句啥。水二爷一惊:“真有这回事?”
“有。”拴五子重重应了一声。
“走,带我去看看。”
水二爷扔下女婿,跟着拴五子奔出上院,刚要出大门,就被两个荷枪的保安兵挡住了。掠过两个保安兵的头顶朝外一望,妈呀,草滩上竟黑压压站了一大排端枪的人。
领头的是一长相黑瘦身材短小一张嘴便露出一口黄牙的男人,自称是古浪县城保安团新来的候团副,水二爷不认识这个姓候的,但也没敢慢怠,忙陪着笑说:“哎唷,是候团副呀,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咋连您也认不出来了?”候团副恶恶地瞪了二爷一眼,说:“让你家主人出来,本团副有话要说。”
拴五子赶忙学二爷的口气,跟候团副说:“这位,就是我家二爷。”
“二爷?多大的二爷呀?”
水二爷脸上堆着笑道:“不大,不大,老朽排行老二,院里人这么抬举我,乱叫的,乱叫的。”
“嗯?”候团副再次瞪了二爷一眼,道:“本团副奉命捉拿**,有人看见,**往你家院里去了。”
二爷脑子里嗡一声,忙道:“兵爷,您可甭吓唬我呀,我水家世世代代,可都不通匪的,这方圆百里,谁个不知谁个不晓?您瞧,我家门上还挂着县长孔杰玺孔大人的匾哩。”
候团副不耐烦地道:“匾不匾的本团副不管,本团副是专门缉拿**的,弟兄们,搜!”
说着,手里的枪把子一挥,就要带头往里冲。水二爷赶忙拦挡:“进不得呀,兵爷,院里有家眷娃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