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坝噶本就是强盗首领,它是主人委任的高级军事长官,也是霍尔琴柯草原众多强盗的最高待遇。这次远去驮运茶叶的加坝噶本是冈日金凯的妹妹江央普姆的男人。八月一开始,江央普姆就欢天喜地地到处说:加坝噶本就要回来了。说够了又唱:砖茶堆成了高山,挡不住远方的蓝天,强盗把普母当木碗,端着她,骑着马,一鞭子跑过了草原。这歌声充满了野性的悠扬,风似的无拘无束。二十岁的妙音姑娘在八月花团锦簇的草原上青春激荡。
那时候,霍尔琴柯草原是闻名藏区的出美人的地方。我的江央奶奶自然也少不了美神的关照。正如牧民们唱的:花瓣,花瓣,江央普姆的笑脸;星星,星星,江央普姆的眼睛。而在我的脑子里,妙音姑娘我的江央奶奶和马驹一样漂亮,和天鹅一样漂亮,和梅花鹿一样漂亮,和我见过的班达拉姆女神的端美法相白拉姆一样漂亮。
漂亮的妙音姑娘等待着自己的男人从远方归来,已经坐卧不宁了。每天都要骑马朝着金沙江渡口撒野了奔驰。她丢弃了仆人,丢弃了马鞍,只管扬鞭催马。草原疯狂地辽阔着,告诉她你就奔驰吧,只要你不怕骏马累死你就奔驰吧。
日子就在奔驰中过去了,已经到了八月中旬,带着新茶来报信的前哨仍然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来自拉萨的年轻商人德吉丹巴。德吉丹巴说:我跟你跟了好几天了,掉转马头赶快回去吧,万事如水随地流,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江央普姆满脸潮红,瞪他一眼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嘿嘿一笑:我看你骑马不用鞍子就跟着你了。江央普姆眼睛一横,一鞭子打在他的马上。马朝一边跳去,他赶紧勒住,回头看时她已经飞出一箭之外了。德吉丹巴贪谗地目送着她,喃喃地说:白玛哈嘎拉帮助我,让我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说罢便朝她追撵而去。
江央普姆又一次在奔驰中陶醉了,这是不用鞍子骑马的结果——当耸起的马背和她的身体在运动中相触时,八月以来急盼男人出现的焦灼就会化作一股热流得到缓解。缓解是幸福的。该死的德吉丹巴知道缓解是幸福的所以他跟上了她。她很生气,拼命抽打坐骑。坐骑飞了起来。这时她发现,已是晚霞如火,又一个寂寞的夏夜就要笼罩草原了。
而在她的前方,拉萨的年轻商人德吉丹巴又一次出现了。
在霍尔琴柯草原东南部平阔的温波阿顿(猎人净地)草滩上,奉我爷爷的爷爷霍尔amp;#8226;索南仁钦的命令,人们在八月一开始就搭起了迎接运茶驮队的帐篷。居中是中心大帐,两翼是六顶霍尔部族的亲属大帐,下来一层是千户以上部族首领的帐篷,挨着是百户,百户之外是牧主,然后就是八方来聚的牧人了。牧人的帐篷是黑色的,那么苍茫的一大片。据说站在阿曲乎本石头城上,能看到那些黑色帐篷就像水潮一样涌动在白帐篷的四周。
白帐篷是耸起的冰山,气宇轩昂地铺排着,一层莹光射向蓝天。白帐篷上那些八宝吉祥的紫色图案以变形的姿影浮动在莹光之上,袅袅地升到天上去了。这是空行母飘然头顶的征兆,石头城上的喇嘛们眺望远空,敲打着人头鼓,不停地念经祈祷。
但是往年最迟不超过八月中旬就会归来的驮队迟迟没有消息,居住在帐篷里翘首以待的人们待不住了,甚至连空行母也不耐烦了。突然有一天,人们看到八宝吉祥的图案已不再袅袅上天,白帐篷散射的莹光渐渐暗淡了。石头城上喇嘛们的经声和人头鼓的响声停顿了一会,又骤然高涨。
千户们不安地靠近中心大帐,想从宗本那儿得到某种启示,管家说:你们不要声张,宗本正在冥想。宗本即是十万牧户的主人我爷爷的爷爷,他当时已经七十七岁了,除了吃饭和发布必要的指令,整天都在冥想。家族的人说:老爷爷就要成佛了,等不到升天他就要成佛了。冥想是成佛的唯一道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