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哭泣中的美丽少女
一公斤生绒的国际市场价为2000美元,是名副其实的“软黄金”,用它制作的“沙图什”披肩更是贵中之贵,一条长2米,宽1.5米,重100克,轻柔到可以从一只戒指中穿过去的披肩,市场售价竟是3万到4万美元。据了解,境外制造“沙图什”披肩的全部原料,都来自中国的青藏高原。人类真是疯了,消受“沙图什”的欧洲人真是疯了。人类的疯狂奢靡和暴利引诱导致了藏羚羊绒的疯狂走私,更导致了对藏羚羊的疯狂追杀。追杀连年累月,不间断地持续到了今天。今天的可可西里,已经看不到大片的藏羚羊群了,偶尔看到三只五只,也是稍纵即逝。据一位参加过反偷猎枪战的森林警察说,现在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不会超过两万只,整个青藏高原的藏羚羊也不会超过三万只。从一百三十多万到不足三万,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如此彻底地毁灭了一个庞大的物种群落,真是魔面自画,鬼相己成,人类的形象就这样被人类自己塑造着,定格在了高天大地之间,定格在了惊恐万状的野生动物眼里。
可可西里是蒙古人起的名字,意思是“美丽的少女”。当美丽的少女已经不再美丽,当血雨腥风已是原野的风景,当我们钟爱的姑娘屡屡被强盗蹂躏,我们深藏内心的除了同情和哭泣,就只有愤怒了。
1994年,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西部工作委员会的领导人索南达杰在可可西里太阳湖地区,一次就查获藏羚羊皮1300余张。不幸的是,在押解几个偷猎者走出可可西里的路上,这位反偷猎英雄突然遭到了偷猎者的顽固抵抗,一时间,那种只有在美国西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激烈的枪战出现在了可可西里的太阳湖畔,瞄准过藏羚羊的半自动步枪这次瞄准了索南达杰。索南达杰轰然倒地,整个青藏高原都为之欻拉拉颤抖了。索南达杰被枪杀后,我曾专程去那片荒原采访并凭吊这位了不起的反偷猎英雄,我看到被缴获的赃物——数千张藏羚羊皮和数千只藏羚羊角悲惨地堆积在原野上,风沙号叫着,天地之间塞满了凄哀。我好像听到了不甘消逝的蹄音依然在天边流淌,听到轰隆隆的奔逃声突然变成了反抗人类屠杀的冲天呐喊。后来我又关注过一个叫杨欣的成都汉子为筹资建造长江源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而东奔西走。奔走是艰辛的,直到焦头烂额,直到痛哭流涕。这情状证明了社会乃至人类在爱护地球、保护家园方面的迟钝和吝啬。人们一次次怠慢了杨欣,怠慢了野生动物最后的栖息地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怠慢了濒临灭绝的数十种野生动物,这是人类的耻辱,是我们尚不见流血的自戕。而杨欣——请允许我诚实地赞美一个精神同道——是不愿自戕的先锋,是二十世纪最有感染力的觉悟者,是用自己的生命抚平地球伤口的保护神。
杨欣的奔走呼号终于有了回报,全世界都知道可可西里荒原建起了第一座和偷猎者决一死战的堡垒。当1998年8月19日保护站附属设施工程竣工时,大学生志愿者赵昕和索南达杰的继任者我国第一支武装反偷猎队伍——野牦牛队的领导人扎巴多杰共同升起了国旗。这是第一面在青藏高原为着野生动物而升起的旗帜,招展的时候连藏羚羊也流泪了。遗憾的是,仅仅过了两个多月,1998年11月8日,索南达杰的继任者(也是索南达杰的妹夫)扎巴多杰就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自杀发生了,搞不清原因的自杀让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惊呆了。不少媒体以《可可西里痛失保护神》、《可可西里守望之星陨落》为标题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不要去追究自杀的原因了吧,因为任何原因都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在那片荒寂之极的地方,任何一个为保护野生动物鞠躬尽瘁的人,即使是自杀,他生前也应该是我们这个时代罕有的勇士。因此我们仍然要表达我们全部的痛惜,然后追问一句:谁是继任者?我们早就说过了:献身于自然的人永远是最高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