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在后天给子路爹送献奠,又不想在家蒸那大馍或自家蒸不好大摸,便到三治的店里来订做。一个妇女就站在西夏面前,痴呆呆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又看到头,然后对立在桌子前哭丧了脸的一个女子说:“英子英子,你哭你娘的啥尿水哩,你这姨是省城人,家里钱用麻袋装的,可你姨穿的啥,一身棉布,你还讲究要穿不起色的裤子!”那妇女又说:“你没见到菊娃?”西夏说:“我没见过她,她也来做献奠了?”三治的媳妇说:“她是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们这姐妹俩……”那妇女说:“咋能是姐妹俩,菊娃应该为大,她为小哩!”西夏脸上不悦了,说:“噢,要是在旧社会,子路还可以有三房四房的!”告辞了走出去。
西夏后悔把花馍存放在店里,女人们的是非多,高老庄的女人她有些受不得,可在街上的人窝里,她倒真希望能碰着菊娃。她虽然没见过菊娃,她自信若是碰着了,能凭感觉就认出她的。但在集市上始终没有见到。她跟着一个头大腿短的人走,矮子又是外八字步,摇摇晃晃走了前去,她也摇摇晃晃起来了。猛地觉得不妥,停下步子,身已拐进一条小巷。巷里有一所砖雕的门面,土红色的院墙上垂落着迎春花蔓,有纸条写着“危墙,行人勿近”,走近才看清是一座寺庙,庙门楼上石刻了“太壶寺”三字,而院墙歪斜得厉害,有一段用三根木椽顶着。西夏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巷的岔道那边顺善背了猪头猪心猪肠的过来,忙避身在一边。忽见墙边竟立有一面石碑,便背身假作读碑的样子。但西夏没想到碑是清代石碑,又写着“农家四季”几个大字,便有了兴趣,就一边用手擦着碑上的小字一边往下读:
春季事如麻,请坐一杯茶,有话早开言,吾好布生涯。播种有迟早,各宜依时下,务农本争春,节令趁勿差。夏季正耕耘,闲情少关心,时来不可误,苗从何处生?刈麦兼晚种,栽插桑蚕纷。非谈古今时,鸣蝉恐寒生。秋风白露生,劝君莫远行,谷黄宜早收,免致求别人。仲秋防霪雨,霉烂潮湿深,晒干与上仓,早纳国课征。冬季霜风起,收拾柴和米,围炉课儿读,与客谈家计。把酒话桑麻,同乐太平世。祈天尧舜日,击壤而歌欤。
读毕,想这块碑子怎么立在这里?就听寺门口两个和尚在说着稷甲岭的崖崩,和崖崩崩出的那只千年老龟。回头看看,顺善已经过去了,却又过来三人一边走一边说:“雷刚一身杀气的,鬼也敢寻着他老婆?”“恐怕也就是他杀生太多。”“我以前不信的,现在不由你不信,菜花的男人与她没亲没故,她说的和他的声也一模一样,这才怪了?!”“这怪啥哩,东川三月份还出了个再生人呢。”“什么是再生人?”“就是人死了十年八年,突然几十里外有人来寻他老婆,来的人年轻轻的,老婆却五十岁了,说他生前是这老女人的丈夫,能把生前的事说得清清楚楚,连那女人屁股上有颗痣也说得出来!”西夏听得糊糊涂涂,出了巷子,许多人在嚷嚷要去看雷刚媳妇鬼附了体了,她也不知雷刚媳妇是谁,便跟着人往街东头走。一直走到背街土场子前一户人家,院子里挤满了人,一个女人倒在台阶上双目紧闭,却大声说:“我是得得,我饿得很么,你让菜花来!菜花给我的饭放在柜盖上,他们都抢哩,我抢不到,让菜花把饭给我送到坟上来!”旁边人都目瞪口呆,一个光头汉子就抱了那女人,呼叫:“香香,香香,你醒醒,我是谁?我是雷刚!”香香眼睛仍是不睁,说:“我认不得你,你把菜花叫来!”有人就叫:“去叫菜花来,菜花不来,这横死鬼不走哩!”香香说:“菜花,菜花,我有一双鞋,是胶鞋,我藏在堂屋的架板上,我要穿哩!”就有人说:“谁去南驴伯家看看,是不是有胶鞋藏在架板上,就知道是真得得还是假得得,或是香香装神弄鬼故意要吓雷刚哩!”雷刚说:“香香没这瞎毛病,别人怕老婆,她却是听我的。”旁边人说:“别人怕老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