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禾秆苫在放在台阶上的木头,木头不粗,但已经是五根。西夏说:“来正你去了五趟了,派出所要来抓你!”来正说:“法不治众,他抓谁去?!听说没听说,地板厂连夜有收木头的?”庆来说:“狗日的拾便宜哩!要走就再去一趟,限天明怕太阳坡连根草也没了。”三个人就嘁嘁喳喳小步往太阳坡去,西夏走黑路不行,老是落在后边,庆来和来正就没耐心等她,西夏一路上见了四五个人扛了木头回来。
太阳坡原来在牛川沟山西边,沟壑在白塔下是拐了一个大弯的,弯的左边有一个土坡,那日在寻找画像砖的时候,西夏是远远看见过这一片树林子的。但现在月光明丽,十步之外,却看不清什么,只传来哐哐哐的砍伐声和树倒下的咔嚓声。西夏走近去,到处是被砍伐过的树桩,发着白刺刺的硬光,有相当多的人用斧子砍,用锯子锯,有人在叫:“闪开,闪开!”西夏遂被人推开,一棵树就嘎炸炸倒下来,似乎如天塌落,月光倏忽黑暗,那树的巨大树冠架在了别的树上,粗大的树干就摇摇欲坠在半空。立即有两三个人猴子般地爬到近旁的树上,猛地凌空扑去,降落时双手抓住了半空的树干,树干就被压下来,同时有人的脚脖子崴了,哎哟哎哟地叫痛。西夏听见谁在低粗着声喊雷刚,又有几个黑影哗啦哗啦用手拨树枝,然后锯响起来,一棵树就被呼哧呼哧地抬走了。一棵树在一个人的肩上左右调动方向,但仍被卡在树丛中,西夏过去那么使劲摇动了一下,木头忽地前去,但扛木头的人却怎么也迈不开了步,回头看看,衣服被后边的树桩勾住,嘶啦一声,衣服裂开,人和木头就跌在地上,将西夏也撞倒了。有人问:“伤了吗?”西夏说:“没。”那人说:“你也看得上出这份苦?”西夏说:“我看看……”但西夏没有认清他是谁。西夏从来没有见过人的能量这么地大,黑黝黝的林子里,高高低低的地面,他们扛着沉重的湿木横冲直撞,她听见的粗粗的喘气声,空气热腾腾散发着落叶的腐败味,人的口臭味和汗味屁味。又是一阵脚步从林子外跑进来,有人在接连地唾唾沫,一定是蚊子和飞虫钻进了口里,有人在低低的骂,突然有了一道手电的光,光里似乎看见了林子外的架子车,但喝斥声起:车子拉到路畔去,这里能拉成吗?一个女人突然哭起来,叫唤着胳膊伤了,接着是男人骂:你能干个尿!崴了一下,死不了!西夏在半明半暗的蒙胧中感到了十分恐惧,似乎觉得进入了一个魔鬼世界,她原本出于一种好奇,要看看人们是怎样砍伐林子,要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砍伐林子,但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敢问,甚至一语不发。她明白了什么是一种场,人进了这种场是失去理智的,容易感染的,发疯发狂的,如果这个时候迷胡叔出现,他将无法阻止,甚至就遭到殴打,即便是派出所人来,对峙和流血的事件也很可能发生。她开始在幽暗中寻找来正和庆来,但没有见到,而差不多的人对于她的在场并不理会,有的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了她,只那么愣了一下,并不说话,匆匆就忙活去了。再往林子的深处走,幽暗越发浓重,脚步声和喘气声,斧声锯声和倒塌声,犹如在电影院里突然机器发生了故障,幕布上只有声响而没了图像。她是从林子的那边进来的,走出了林子的这边,她觉得她应该回去了,但她不知道从林子这边出来怎么往回走,就茫然随了扛木头的人走,从一个土坎上往下跳。土坎并不特别高,许多人扛着木头都跳下去了,她却不敢跳,蹲下来双手着地往下溜,刚溜到坎下,上边有人也往下溜,但肩上的木头的一头却担在了坎沿上,人便趔趔趄趄往下跌,她在慌乱中拉住了,却听到小声说:“西夏,你怎么也能来?”西夏定睛看时,却是三婶,她扛的仅仅是一根茶碗口粗细的树,能做个碾杆。两人把担在坎沿的木头拉下来,西夏要替三婶扛,三婶不让,最后两人抬着小跑步往回走,远远的地方有了鸡啼。三婶说:“鸡都叫头遍了?夜这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