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鞋穿的日子
简易的,就在校园里的空地上一东一西竖了两根木杆,木杆上钉了块长方形的木板,板上钉了一个铁筐,这就是篮球场了。课后的很多时间,他都是在篮球场上度过的,他是一个篮球迷。篮球场离饭厅近,所以,也总是有很多人围着看。记得有一次跟县上中学的球队打比赛时,他跑着跑着,只听“噗”的一下,脚下一软,他就在场边上蹲下了,就那么蹲着,把一只脚撇着翻过来,发现脚底扎上了一枚图钉!他没在意,只是把图钉从脚上拔下来,往场边上一扔,快步跑去了,还接了一个好球,竟也投中了!就是那会儿,他听到场边上传来一片“呀!呀!”的惊呼声。一瞥之中,是一片女生的倩影,那里边有刘汉香吗?
还有什么哪?再没有了,再没有什么了。可人家送了你一双鞋。说是别想了,不要多想,人家可是国豆家的“国豆”!你算是什么东西?!说是不想,可还是忍不住。偶尔,那个“小糖豆”总是从心的深处弹出来,再用心的嘴接住,甜那么一会会儿。
可是,在学校里,两人却谁也不理谁,见了面也不说话。洗碗的时候,你在这个水池,我就到另一个水池,就像仇人一样。这感觉很好啊,无比的好!
学习是更加的勤奋了,人就像鞭子抽着一样,俄语中的“斯巴西巴[2]”总是在嘴头上默默地挂着,还有“打死崔大娘”(达斯采达妮娅[3]),一切都变成了“啾、啾、啾、啾”——那是(一点点、一点点的)蜜一样的甜意。是的,这是一个秘密。秘密使人充实,你心里要是偷偷地藏着一点什么,人就格外的沉静踏实。学得太苦的时候,那“小糖豆”就会及时地跳出来,让你甜一下,把那苦味冲淡。就那么藏着吧,好好藏着。在那个学期里,他的俄语出人意外地得了全校第一!
鞋是穿了,可也不能白穿。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是欠下了。拿什么还呢?
接下去,他整整用了四个星期天的时间,带领着蛋儿们精心寡意地扎了一个两篷楼的蝈蝈笼子。为扎这个蝈蝈笼子他费了大劲了,先是派蛋儿们到地里四下去寻找那些光滑的、细条儿的高粱秆,这种细条儿的高粱秆一株上只有一节能用,就这一节还得是百里挑一,很难寻的。于是,邻近四乡的高粱地里到处都晃动着蛋儿们的身影,好歹还是找齐了。蝈蝈笼子是他亲手扎的,他谁也不让动,就一个人躲在屋里精心摆弄。每一次开始,他都要先洗洗手,而后再动手去扎那笼子:那“两篷楼”扎得有脊有檐,有廊有厦;门是双扇的,窗是菱形的,那上下两层的门扇还都是能开能关的;特别难为他的是,他在那“两篷楼”里还扎上了一个楼弧梯……等全扎好后,他又逼着蛋儿们上交了十二只会叫的蝈蝈。
那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中午连饭都没有吃,就提前从学校里跑出来了。他带着那个蝈蝈笼子,悄悄地躲在了河堤旁的一个槐树林里。一直待到夕阳西下,远远看见刘汉香从大路上走来的时候,他才把那个蝈蝈笼子放在了河堤上的一条小路上……
那是她必走的。
终于,挎着书包的刘汉香走过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蝈蝈笼子。她站住了,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却猛地抬起头来,高声说:“你出来吧。”
他没有动。他的心怦怦跳着,可他没动。
刘汉香再一次高声说:“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这一次,他没办法了,只好从槐树林里走出来……
刘汉香望着他,说:“你扎的?”
他勾着头说:“我扎的。”
刘汉香说:“送给我的?”
他说:“送给你的。”说完,他又汗津津地补了一句:“我不想欠你的情……”
刘汉香弯腰把那个蝈蝈笼子拿起来,说:“扎得真好!”
他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