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甲喇嘛
拜佛,又有其他事情要做了,那就是随从,陪她进出,陪她玩耍。不可遏止的时间迅速改变着他们,他们长大了。长大不仅意味着年龄和身体的增长,更有对异性感觉的增长。几乎在同时,他们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对方。本来就很熟,仅剩的距离在阳光下的庄园青稞地里消失得一干二净。虽然初夜的红色把他们吓得不轻,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还是把他们带上了天空开始了,飞翔的爱情。
西甲用惶然甜蜜的口气对阿妈说:“噢呀,我爱上了也爱着我的桑竹姑娘。”阿妈说:“看别人要用眼睛,看自己要用镜子。你不会忘了你的镜子吧?你的镜子就是你阿爸。你就该娶一个像我一样贫贱的女人。”阿爸支持他,以为这是他拜佛做好事的报答:“男人就该做男人的事,让她生下你的孩子,你就是庄园的主人了。”
如胶似漆。西甲和桑竹不考虑未来,就享受现在。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爱情,都说一个下贱渡手的儿子撞了大运,就要成为桑竹庄园的主人了。
是的,这日子很快就到。桑竹说:“收了青稞吧,新青稞会给婚礼带来喜庆。”但是她等不及了,又说,“那就提前到沐浴节吧,七星仙女们都会浴水来贺。”过了几天,又说,“不行,沐浴节还是那么远,就在下个月吧,你去寺里找喇嘛算一个吉祥的日子,快去啊。”
西甲去了,不知去了哪个寺院,也不知为什么一去就是三天。等他回到桑竹庄园时,一切就都变了。他告诉桑竹,他不想结婚了,他要去寺院做一个喇嘛,实现小时候的梦想。桑竹惊诧,怒斥,劝说,哭求,一切无济于事,西甲毅然离开了桑竹。他没有告诉她,迫使他离开她的竟是迪牧活佛。
拉萨大街上,白热管家把他拽进丹吉林,带到了迪牧活佛跟前。迪牧问:“你想不想来丹吉林做一个喇嘛?”事情来得突然,他不知如何回答。迪牧又说,“按照祖先的法规,没有噶厦的封赏文书,贱民是不能私自提高身份的。你要是娶了桑竹,就等于侵吞贵族财产,噶厦会没收桑竹庄园。这样她就不是贵族了,所有的方面我都无法保护她了。要是离开呢,她好你也好。丹吉林的喇嘛,千里挑一,捐了钱的人都还进不来呢。你来了,就是我亲招的弟子。”西甲这才明白迪牧活佛的意思:一旦他做了喇嘛,自然就跟桑竹断了。一切都由不得他,为了桑竹,也为了自己成为一个喇嘛,他只能屈辱地顺从。
桑竹姑娘不吃不喝,仅靠吞咽眼泪滋养身子。半个月以后她发现,悲伤没有了,滋养身子的只能是仇恨了。她这时才知道,西甲成了丹吉林的喇嘛,便恶狠狠地想:拉萨寺院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去了丹吉林?他是故意要和我作对了。叛徒,西甲跟迪牧活佛一样,都是我桑竹家的叛徒。惩罚他们,我拿什么惩罚他们?
进入丹吉林后,西甲做了一个没有靴子穿的陀陀喇嘛。
迪牧活佛说:“即使是我亲招的弟子,也得从最下层往上走。”
陀陀喇嘛多数是寺院的体力劳动者,没有文化,不识经文,贡献给佛的只能是力气和勇敢,除了承担着最繁重的劳役:背水、盖房、搬运重物、煮粥、熬茶等,还有供人娱乐的体育比赛:摔跤、抱石、赛马、打枪、射箭等。但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在拉萨街头的表现:他们用酥油和锅底黑灰调制成的膏泥描画五官,涂抹脸面,披纷着鬈发,装扮成狞鬼厉神的模样,挎刀仗剑,傲慢凶悍,有时是维持秩序,有时是寻衅闹事,拉萨的许多流血事件都与他们有关。
虽然陀陀喇嘛不经不文,有杀有伐,却有着比懂经喇嘛更执着的追求,那就是脱离轮回,和那些学富五车的高僧大德一样进入佛界,成为护法神或保护一方的山神、水神、季节神。约定俗成的规则里,只有死得狰狞凶悍,才有机会进入护法神和护方神的序列,所以很多陀陀喇嘛都追求死亡的惨烈和奇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