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孜战役(一)
只有神佛知道,他也就不去细究了。他和阿达尼玛分开单独骑了一匹马,往前走着,不时地前后左右看看身边的僧兵。
“我们把乃宁寺放下了。”西甲喇嘛感叹着说。
“是啊,放下了。不对吗,大喇嘛?”阿达尼玛不安地问。
“当然是对的,我本来就想坚守到一定时候就放下。”西甲说着,不禁一怔:“这是谁啊?桑竹姑娘?”
桑竹姑娘低头不看西甲。她的马紧挨着西甲的马。
西甲伸手拍了一下桑竹的皮袍,感觉好像还有点不真实,又俯身一巴掌拍在桑竹坐骑的屁股上。马一跳,朝前跑了几步。西甲这才明白现实就是这样:死去的桑竹姑娘又活着回来了。
“真的回来啦?”西甲顿时很激动,也顾不上周围有人没人啦,“桑竹啊,你去哪里了?不会是地狱吧?地狱里走了一遭就回来啦?你舍不得我是不是?我要是知道你会回来,就不会伤心啦。”激动让他忘了掩饰,忘了她对他曾经的羞辱、对他喇嘛身份的威胁,似乎原本那就是他的期待,是他爱情生活的一部分;好像他从来没有回避过她,从来就是这样:心里爱着,表面上也爱着。“这下好啦好啦,我心里就亮亮堂堂的啦,打洋魔又多了一份力量。桑竹姑娘看着我呢,我能没有力量?无量光佛的法力加持给我啦,白度母的经咒加持给我啦,我心里缠着柔柔的柔柔的一团哈达,我要在胜利之后献给全西藏最好的姑娘。”
桑竹姑娘看着西甲,不停地用皮袍袖子抹着眼泪。他是第一次听西甲喇嘛这样表达,感觉就像黑暗中亮起了一盏酥油灯、寒冷里吹来了温暖的风。可是已经晚了,西甲,我已经不是你的人了。她在心里叹息着,你喇嘛的身子干净得就像蓝天,我桑竹的身子肮脏得就像烂泥。烂泥里的莲花一经枯败,就也是烂泥了。
“西甲,我回来了,我回来是为了打洋魔。”
“洋魔不用你打,有我呢,桑竹,我给你打。”
“西甲,我也要打,我没死就是想打洋魔,我要报仇。”
“好啊好啊,打洋魔,你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就跟着我打洋魔。”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要走了,西甲,你好好活着,你不能死,就是所有人死了你也不能死。”
“好,我听你的,不死啦,永远不死啦,和释迦牟尼一样,越活越高大,越活越年轻。”
桑竹姑娘用鞭子打了打马。马快步走去。
“桑竹,桑竹……”西甲喊着。
似乎生怕西甲追上来,桑竹姑娘打马跑起来。
西甲喇嘛没有追,心里是坦然的:往前没有洋魔,她走到哪里都是安全的。更重要的是,只要她活在西藏的土地上,她就是他的——他的心和肺。
而在前面驰马奔跑的桑竹姑娘却止不住痛声大哭。风把哭声吹到天上去了,西甲喇嘛没听见。
阿达尼玛好像隐隐听到了几声,说:“大喇嘛,你的姑娘有伤心的事啦。”
西甲望了望凌空而过的随人鹰说:“这些日子谁都是伤心的,洋魔来啦,西藏人死啦,佛菩萨的土地不干净啦。到了江孜我们好好打仗,不能再让西藏的姑娘伤心流泪啦。”
西甲喇嘛一行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白居寺和宗山城堡。这时候是中午。
江孜的晴光热阳让西甲喇嘛看得很远,平原上到处都是人影。他派身边的人分散打听,很快就知道,虽然杂昌峡的成功阻击没有达到争取时间聚集兵力的目的,但乃宁寺的堵截却使江孜在十字精兵未到之前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在僧兵总管沱美活佛的督促下,僧兵两个代本团一千六百人先期到达宗山脚下。接着民兵也来了,也是两个代本团,他们是被新任民兵总管曲哲丹诺从曲水、贡嘎两地紧急招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