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
人都要去喝喜酒,我是外人,我不能留下来参加婚宴,但也一团欢喜,看他一路走着去分发自己的喜帖。
深山、淡日,万绿丛中红夹克的男孩,用毛笔正楷写得规规矩矩的粉红喜柬……在一个陌生过客的眼中原是可以如此亲切美丽的。
⒎
我在巷子里走,那公寓顶层的软枝黄蝉嚲嚲地垂下来。
我抬头仰望,把自己站得像悬崖绝壁前的面壁修道人。
真不知道那花为什么会有那么长又那么好听的名字,我仰着脖子,定定地望着一片水泥森林中的那一涡艳黄,觉得有一种窥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快乐。
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按那家的门铃。请那主妇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我要向她请教跟花有关的事,她告诉我她是段太太。
有一个心情很好的黄昏,我跟她通话。
“你府上是安徽?”说了几句话以后,我肯定的说。
“是啊,是啊。”她开心地笑了,“你怎么都知道啊?我口音太重了吧?”
问她花怎么种得那么好,她谦虚地说也没什么秘方,不过有时把洗鱼洗肉的水随便浇浇就是了。她又叫我去看她的花架,不必客气。
她说得那么轻松,我也不得要领——但是我忽然发觉,我原来并不想知道什么种花的窍门,我根本不想种花,我在本质上一向不过是个赏花人。可是,我为什么要去问呢?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是一时冲动,看了开得太好的花,我想知道它的主人。
以后再经过的时候,我的眼睛照例要搜索那架软枝黄蝉,并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因为知道它是段太太的花,风朝雨夕,总有个段太太会牵心挂意,这个字既有软枝黄蝉,又有段太太的巷子是多么好啊!
我是一个根容易就不放心的人——却也往往很容易就又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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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病,我大概平均每一年到一年半之间,一定会犯一次——我喜欢逛旧货店。
旧货店不是古董店,古董店有一种逼人的贵族气息,我不敢进去。那种地方要钱,要闲,还要有学问,旧货店却是生活的,你如果买了旧货,不必钉个架子陈设它,你可以直接放在生活里用。
我去旧货店多半的时候其实并不买,我喜欢东张西望的看,黑洞洞不讲究装潢的厅堂里有桌子、椅子、柜子、床铺、书、灯台、杯子、熨斗、碗杓、刀叉、电唱机、唱片、洋娃娃、龙韪划玳瑁的标本,钩花桌巾……
我在那里摸摸翻翻,心情又平静又激越。
——曾有一些人在那里面生活过。
——在人生的戏台上,它们都曾是多么称职的道具。
——墙角的小浴盆,曾有怎样心慌意乱的小母亲站在它面前给新生的娃娃洗澡。
——门边的咖啡桌,是被那个粗心的主人烫了三个茶杯印?
——那道书桌上的明显刀痕是不是小孩子弄的,他闯了祸不想起大红色的球衣,以及球衣背后的骄傲号码,是不是被许多男孩嫉妒的号码?是不是令许多女孩疯狂的号码?
每次一开一阖间,我所取出取进的岂是衣衫杂物,那是一个呼之欲出的故事,一个鲜明活跃的特定,一种真真实实曾在远方远代进行的发生。
我怎么会惦念着一个不知名姓的异国老人呢?这里面似乎有些东方式的神秘因缘。
或开,或阖,我会在怔忡不解中想起那已是老人的球员。
⒐
和旧货店相反,我也爱五金店。
旧货店里充满“已然”,充满“旧事”,而五金行里的一张搓板或一块海绵却充满“未知”。
“未知”使我敬畏,使我惘銇,我站立在五金店里总有万感交集。
仿佛墨仔的悲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