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仙店
我知道,玛丽明白这一点,因为我经常注意到,每当我们在路上碰到一个残疾人时,玛丽就会偷偷地看看我。有一次,她想把车停到一个已经转为供残疾人停车用的车位时,她神经质地笑起来。quot;噢!quot;她马上把车倒回来,quot;我们当然不需要这个。quot;
一开头,我和菲力都发誓,要尽可能一起过正常的生活。quot;尽可能正常quot;——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圣歌,只要我一不小心被地板上的玩具绊倒,我就会对苔莎大吼起来,事后又花十分钟时间向她道歉,接着又是一小时的辩论,正常人是否会绊倒在这些东西上面。有一次,为了忘记所有这一切,我们到海边去度假,但我满脑子想的还是病情。望着拍岸的海浪,我不禁大声问菲力,我是否有一天也会像海草那样衰弱,像螃蟹那样僵硬。
同时,菲力也经常翻出他的旧教科书读起来,并且留意每一篇有关多发性硬化症的医学论文。然后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医学训练尚不足以理解这种病因,这种病只是被描述为quot;病因未明的quot;、quot;变化很大的quot;、quot;不可预测的quot;和quot;无特殊疗法的quot;。他出席有关神经障碍的医学会议。有一次还带我去参加一个多发性硬化症互助会,但我们一看到轮椅就赶紧跑回来了。他给我做他所谓的quot;每周安全检查quot;,测定我的反应,检查我四肢的力量。我们甚至还搬到一个带游泳池的房子去住,这样我就每天都能够做肌肉训练。但我们谁也没提起这样一个事实,这屋子是平房,没几级扶梯,有一个宽阔的走廊,哪一天有必要的话,轮椅可以长驱直入。
我们用暗语说话,仿佛我们同属一个秘密教派,正在寻找一种治疗方式,或我们可以观察到的症状类型,或是寻求解脱持续不断的忧虑的办法。最后,我们学会了不谈未来,既不提最坏的可能,也不提渺茫的希望。我们也不沉湎于过去,不去追究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病毒感染,还是遗传因素。我们只关心此时此刻,克服生活中小小的一个烦恼,都使我们有胜利之感——训练苔莎坐便盆啦、纠正付款单的错误啦、找出汽车换档时嘎嘎作响的原因啦,所有这一切成了我们的日常事务,成了变动不居的生活中唯一可以把握的东西。
所以我实在不能责备菲力装作一切都正常的样子。我所需要的超过了他所能办到的。眼下,我不能告诉他我真正感觉到的东西。我只知道,每天早上我总是从惊恐中醒来,恐怕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几天,我老是为丢了一颗纽扣什么的小事而整天心神不定,老是觉得非把它找回来,我的生活才能恢复正常。有几天,仅仅是因为菲力漏买了购物清单上的一样小东西,我就会认为他是世上最不体贴的男人。还有几天,我按颜色分门别类整理我的内衣抽屉,好像这样就能排遣烦恼似的。那些天真是糟透了。
感觉比较好的几天,我会记得我是幸运的——这幸运是用新的标准来衡量的。在过去的七年中,我只有过一次大的quot;发作quot;,也就是说,我现在很容易失去平衡,尤其是在我心情烦躁或忙乱的时候。但是我还会走路,还会倒垃圾。有时,我还真的能忘记几小时,甚至差不多一整天。当然,最糟的是只要我一想起来——常常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我就会觉得我是生活在地狱的边缘,介于生死之间。
这种微妙的平衡总是威胁到我去看我母亲时的精神状态,因为它总是使人想起一件最糟的事情:我得了这种可怕的病,而我母亲一直蒙在鼓里。
我本来是想告诉她的,有好几次我已经计划这么做了。在我第一次检查出病情时,我说:quot;妈,你知道我跟你讲过我的腿有点小毛病,还好,感谢上帝,结果不是癌,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