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个同我和胡兰一起洗过澡的自以为是的姑娘吗？就是她告诉我们上海发生的事情，空军是如何飞到那儿去拯救中国的。

    她早就进了饭厅，我们坐在一台收音机前。我们已经听到我们的丈夫们全都还活着的消息，此刻正在听胜利的消息。我们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quot;你们收听到的，quot;她用一种讽刺的口气说，quot;全是废话。quot;我们转过头来看看她，发现她的眼睛像魔鬼一样红。

    然后她就跟我们讲了事情的真相。那个老是把吊扇下面的位子留给我丈夫的飞行员已经死了，那个我丈夫冲他大吼，跟他开玩笑的年轻人也死了，这位自以为是的姑娘的丈夫也被杀了。

    quot;你们以为你们的丈夫还活着就运气吗，quot;她说，quot;你们错了。quot;

    然后她就告诉我们，飞机是在半夜到达日本军舰云集的上海港的。他们想使日本人大吃一惊，但没想到，他们还没到，日本飞机早已在夜色的掩护下起飞了——他们早就知道中国飞机来了。所以倒是我们的飞行员大吃一惊，一下子昏了头，于是赶紧投弹。大匆忙了！从天空到地面距离太近了，结果那天晚上投下的炸弹全落到了民房和商店的屋顶上，落在电车上，炸死了成千上百的老百姓，全是中国人哪，而日本的军舰照样在海面上耀武扬威。

    quot;你们的丈夫不是什么英雄。所有的人，那些飞行员全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比白白送死还不如。quot;那姑娘说完就走了。我们一声不响。

    胡兰打破了沉默，生气地说，quot;她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发生什么事？quot;然后又说，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家国还活着。至少这一点是真的，她说。

    你想象得出吗？她居然当着我们两人的面说她很开心，她怎么能把这么自私的想法流露出来呢？

    但我没有责备胡兰的设教养。我尽量像大姐姐般地劝说她：quot;如果那姑娘说的是真的，我们是该想想这场悲剧。我们应该严肃点，不要光顾自己开心。quot;

    胡兰一脸的开心相马上就消失了，她张开嘴巴，把这个想法听进去了。我想，不错，尽管她缺乏教养，还是能做到知错就改。

    但她马上皱起眉头，沉下脸来。quot;你这种想法——我不懂。quot;她说。

    于是我又解释了一遍。quot;我们一定要关心大局，不能光想着自己的丈夫，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更糟糕的事呢。quot;

    quot;哎呀，倒霉！quot;她叫起来，用手捂住了嘴巴，quot;你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来败坏大家的前途呢？quot;

    quot;不是不吉利的话，quot;我坚持说，quot;我只不过是说，我们得现实点。这是在打仗，我们不光要用感情，也要用理智，头脑始终要清醒。如果我们假装看不见危险，那我们又怎么能避开它？quot;

    但胡兰不愿再听我说话。她又哭又喊，quot;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恶毒的字眼！这么想有什么用，坏念头只会引出坏结果。quot;

    她就这么叫着嚷着，像疯了似的。现在我回想起来，我们的友谊正是从那时开始四分五裂的。我们之间的和谐是胡兰打破的。我告诉你，那天我才看清了胡兰的为人，她可不是大家认为的那种脓包。这女人能说出一连串刀刃般锋利的话。

    quot;你说不幸也会落在我们头上，你说你丈夫也会死，quot;她吼道，quot;那你干吗不抓住眼前的一切及时行乐呢？quot;

    你想象得到吗？她当着大伙的面咒我！她抛出一个只能做出错误答案的问题。她要给人造成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