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来得正是时候，quot;摊主说，quot;半个钟头前我刚刚加过蜜糖，壳都崩开来了。quot;他取出两个纸袋，给我们一人包了六颗。

    我刚剥开一颗准备把热乎乎的栗子送进嘴里，忽然，街上传来一声惊叫，quot;日本飞机！灾难来了！quot;接着我们就听到了飞机声，远远听去就像打雷一样。

    所有的人，所有的摊贩，全都开始互相推搡着，奔跑起来。栗子篮倾倒了，母鸡呱呱呱地叫着，在笼子里扑腾。胡兰抓住我的手，我们也开始奔跑起来，好像我们能跑得过飞机似的。飞机声越来越响，直到我们的后背，就像大象吼叫一样。我们知道子弹和炸弹就要投下来了。周围的人一下子全趴下了，就像田野里的小麦一下子被风吹倒那样。我也趴下了，是胡兰把我推倒的，但因为我肚子那么大，只能侧身躺着。quot;这下我们死定了！quot;胡兰哭了。

    我把脸紧贴地面，双手抱着头。人们在尖叫，我们也听不清，因为头顶的飞机声实在大响了。胡兰的手拉住我的肩膀，我能感到她的手在发抖，要不，就是我的身体使她发抖的。

    过了一会，飞机声好像远去了。我感到我的心怦怦直跳，于是知道自己还活着。我抬起头，看看别人也把头抬起来了。我感到大运气，太高兴了。我听到有人在喊，quot;菩萨保佑，谢天谢地！quot;然后我们听到飞机又飞回来了。所有感谢菩萨的人现在都骂起来了。我们又低下了头，我以为这些咒骂声是我最后的记忆了。飞机来回盘旋着，人头随着飞机而忽上忽下，就像在向日本飞机磕头。

    我真是又生气又害怕。我想起来跑了，但我的身体太笨，爬不起来。虽然我很想活下去，可脑袋里想到的只是死。也许是因为周围的人全在念，quot;阿弥陀佛，阿弥陀佛quot;——已经在召唤佛来引他们到另一世界里去了。

    我想，我们已经死了吗？我怎么知道的？我好像觉得呼吸已经停止了，但我的思想还很活跃，我的手还能感到地面的冰冷和坚硬。我还能听到飞机声，现在它到哪去了，好像越来越远了。

    念佛声停止了，但我们还待在地上，不敢出声，不敢动弹。过了很久，我才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了。我感觉到周围的人爬起来了，有人在呜咽，有个小孩哇哇大哭起来。我不想起来看周围发生的事。胡兰摇摇我，quot;你受伤了吗？快起来！quot;可我没动。我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quot;起来！quot;胡兰喊道，quot;你到底怎么了？quot;

    胡兰帮我站起来。我们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同一片麦地现在也直起身来了。我们大家都小声说：quot;没血。quot;胡兰叫道：quot;没血！只有雪！quot;至少是她首先想到了这一点。她说了后，我也想到了。无数的大雪片盖住了大街，落在趴在地上的人们的背上。

    我抬起头，看到天上雪还在落下来，每一片都有纸那么大。我们前面的一个摊贩捡了一张起来，原来是一张薄纸，他递给我：quot;上面都说些啥？quot;

    纸上画了一个中国小姑娘坐在一个日本军人肩膀上。quot;日本政府说，quot;我说，quot;如果我们不抵抗，大家就会得到好的待遇。不用害怕。如果我们抵抗，大家就会遭殃。quot;

    这时我听到一个中国士兵在大街上叫起来了，他像疯了似的，用脚踢那些雪片一样的传单。quot;撒谎！撒谎！quot;他嚷道，quot;他们在上海也说过同样的话。瞧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我们的军队还剩下什么！只剩下一些破布来擦干中国的血迹！quot;

    一个老太婆开始骂他了。quot;别说了！别踢了！你得规矩点，要不我们大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