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嘿,再见
西蒙又凑上来:“我们还没提违章罚款和抢劫,你该告诉他,在美国靠五十美元一天大多数人是要饿肚子的。”
我正想把这些翻给洛基听,突然想起了邝讲的“少女的心愿”的故事。你不该打消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去美国,”我对西蒙说,“何必用这些他并不需要的告诫毁坏他的梦想呢?”
洛基从后视镜看了看我们,翘起了他的大拇指。突然,西蒙又一次从后座扑向前排,我也忍不住大叫起来:“上帝!”我们的车又差点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她车子的前龙头上还坐着一个小孩,就在要撞上的一刹那,自行车向右一斜让了开去。
洛基笑了,“刺激吧,”他用英语说,接着他又解释为什么我们不必对此大惊小怪,邝转过身翻译给西蒙说:“他说,在中国如果司机撞了人,责任总是司机的,不管其他人如何的不小心。”
西蒙不解地看着我:“这是不是想让我们消除顾虑?是不是翻漏了什么内容?”
“这根本不叫解释,”我对邝说。洛基的车仍然在路上左斜右倾地疾进,“人都撞死了,谁的责任也改变不了事实。”
“嗐,又是美国式的思维,”邝回答道。猫头鹰在这时晃了晃脑袋盯住了我,好像在说,聪明点,外国佬,你的美式思维在这儿没用。“在中国,”邝接着说,“你总是要为其他人负责,不管什么事。你出了事情就是我的错,因为你是我妹妹,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是,”西蒙鼻音很重地说,“别再傻问了。”猫头鹰在笼子里扑了扑翅膀。
车子穿过一条街,路旁都是卖藤编家具和草帽的商店,然后就到了城郊。沿路的两边绵延数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小旅店,有些还搭着脚手架尚未竣工。旅店的墙基都是砖砌的,墙面上抹了墙灰,并涂成了白色,一些艳俗的广告招贴画贴在上面,让我怀疑这些店家是否雇用了同一位画师。所有的广告大致上都是同样的内容:炸油条和汽锅面条汤。这是竞争式市场经济发展到一种令人沮丧的极端。闲着的女招待们在门外蹲着,看着我们的车急驶而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她们的大脑一定会因无聊而萎缩,她们是否抱怨过生活中这种日复一日的平淡乏味?除此之外,她们实在一无所得。西蒙兴致勃勃地在做着笔记。也许他也观察到了这份绝望的图景。
“你在写什么?”
“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他答道。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小旅店演变成了简陋的小木屋,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再远些,那些沿街的小贩已经是在露天的寒风中叫卖了。他们站在路边,大声嘶喊着,挥舞着手中捆好的抽子,或是一瓶瓶家中自产的热蕃茄酱。我们就在这些路边市场和小贩的叫卖中一路远去。
当我们经过一个村庄时,看到十几个男女,穿着同样的白色棉布衫,他们的身边放着各种工具:水桶、木制的工具箱、手绘的招牌,由于我不认识汉字,只好问邝牌子上写的什么。“专业理发,”邝读道,“拔疖、挖鸡眼、掏耳垢,双耳掏垢与一耳同价。”
西蒙又在记着什么。“噢!那位排在第十位的师傅能干些什么呢,甚至连第一个人也没有生意。我以为他们这样太无益了。”
这句话使我想起了我们之间的一次争吵。当时我说,你不能把自己的幸福与别人的不幸放在一起比较,西蒙认为当然可以。也许我们都错了。此刻,当我看到这些人挥着手让我们停下时,我为自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庆幸,但我同时为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内涵而感到恐惧,除了外在的包装外,我与那位排在第十位等待生意的人有什么不同呢?我用肘推了下西蒙:“我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也许是一切。”
西蒙以嘲弄的口吻说:“嘿,天空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