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嘿,再见
去的证据,显然没有理由取消这次朋友们为她准备多日的丰盛的宴会。筵席上,邝没有炫耀自己的汽车、沙发、英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昔日的伙伴们回忆着过去的旧事:一对双胞胎的出生,到一座大城市的火车旅行,“文革”期间一群知识青年被送到长鸣接受再教育。
“他们自认为比我们聪明,”一个因为关节炎而手上长满肉瘤的女人说,“他们让我们改种一种生长迅速的水稻,改每年两季为三季收获。还拿来了特殊的种子,并买来了杀虫剂。等到喷雾器把药剂在稻田里一喷,害虫就死了。可是土壤吸进了农药,不久也死了,水稻自然也一起死去了。”
一位头发浓密的男人说:“我们问他们,种三季稻好是好,就是不成功,种两季稻我们有把握啊。”
有肉瘤的女人接着说:“这个知识青年还要帮我们育种骡子!哈哈,你能相信吗?整整两年时间,每个星期我们都问他,‘怎么样了?’‘还没好,还没好。’我们就一脸严肃又不失鼓励地说‘努把力,同志,别泄气’。”
正在我们说笑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说是一个官员乘高级黑色轿车从桂林来。大家都静了下来,一会儿,这位官员走了进来,人们都站了起来,只见他庄重异常地从包里拿出一张李斌斌的身份证,询问是否是本村人。几个人神情紧张地看着邝,邝慢慢走向那官员,看了看身份证,点了一下头。官员随即说了些什么,哭叫声马上在屋里响了起来。
西蒙靠近我问:“出了什么事?”
“大妈死了,就在我们早上看到的那起车祸中丧生的。”
我和西蒙走到邝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显得异常瘦小。
“抱歉,”西蒙说,“真遗憾你没能见到她,我为你感到难过。”
邝满含悲意地一笑。作为李斌斌的亲戚,她承担了所有善后事情的处理。第二天,遗体运回村子后,我们三人才踏上返回桂林的归程。
洛基一看到我们,马上揿灭了香烟。关掉了收音机,他显然已经听到消息了。“真可怜,”他说,“对不起,大姐,我应该停下来的,都怪我……”
邝大度地摆了摆手,“谁也不能怪,不管怎么样,后悔是没用的,都太迟了。”
当洛基打开车门时,我们看到那只猎头鹰仍在后座上的笼子里。邝轻轻拿起笼子,细细地看着那鸟。“不用再爬到山顶去了,”她说着把笼子放在了地上,打开了笼门。猫头鹰探出头来,东瞧西望之后跳出了笼子,抖了抖浑身的羽毛,扇了几下翅膀,然后向山上飞去。邝一直看着它从视野中消失,然后说,“没什么可后悔的。”接着便钻进了车里。
当洛基发动车子时,我问邝:“当我们路过事故现场时,你是否看到谁很像大妈?所以你才猜想她死了?”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她死了,直到在那墙下我看到了她的阴影。”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知道的一切呢?”
邝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什么?”
“你应该告诉她你知道,在你心里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你为什么没提到那场事故?”
“噢,”邝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我知道的不是那场事故,我是告诉大妈我明白她说的话是真的。”
“她说的什么?”
她把脸转向车窗,从玻璃的反光中我可以看到她那憔泞的表情,“她说那个‘少女的心愿’的故事是她编的,她说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她一直后悔把我送走,可她永远也不能告诉我这一切了,而我也失去了改变她后半生的一个机会。”
我试图找些话起来安慰她:“至少你还能再见到她。”
“嗯?”
“我是说作为阴人,她可以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