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的烙印
他的小首饰店是越来越冷清了,他的经营是越来越惨淡了。
那是圣诞节的傍晚。
他寂寞地坐在柜台后看书,巴望有人光临他的小首饰店。已经五六天没人迈入他的小首饰店了。他既巴望着,也不多么的期待。在圣诞节的傍晚他坐在他的小首饰店里,纯粹是由于习惯。反正回到家里也是他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孤独和寂寞。几年以来的圣诞节或别的什么节日,他都是在他的小首饰店里度过的……
万一有人……
他只不过心存着一点点侥幸罢了。
如果不是经济大萧条的时代,节日里尤其是圣诞节,光临他的小首饰店的人还是不少的。
因为他店里的首饰大部分是特别廉价的。是适合底层的人们一向选择了作为礼物的。
经济大萧条的时代是注定要剥夺人们某种资格的。首先剥夺的是底层人在节日里相互赠礼的资格。对于底层人,这一资格在经济大萧条的时代成了奢侈之事……
青年的目光,不时离开书页望向窗外,并长长地忧郁地叹上一口气……
居然有人光临他的小首饰店了!
光临者是一位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一条旧的灰色的长围巾,严严实实地围住了她的头,只露出正面的小脸儿。
少女的脸儿冻得通红。
手也是。
只有老太婆才围她那种灰色的围巾。肯定的,在她临出家门时,疼爱她的祖母或外祖母将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了——青年这么想。
他放下书,起身说:“小姐,圣诞快乐!希望我能使你满意,您也能使我满意。”青年是高个子。
少女仰起脸望着他,庄重地回答:“先生,也祝您圣诞快乐!我想,我们一定都会满意的。”
她穿一件打了多处补丁的旧大衣。
她回答时,一只手朝她一边的大衣兜拍了一下。仿佛她是阔佬,那只大衣兜里揣着满满一袋金币似的。
青年的目光隔着柜台端详她,看见她穿一双靴腰很高的毡靴。毡靴也是旧的。显然地比她的脚要大得多。而大衣原先分明很长,是大姑娘们穿的无疑。谁替她将大衣的下裾剪去了,并且按照她的身材改缝过了吗?也是她的祖母或外祖母吗?
他得出了结论——少女来自一个贫寒家庭。
她使他联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而他刚才捧读的,正是一本安徒生的童话集。
青年忽然觉得自己对这少女特别地怜爱起来。觉得她脸上的表情那会儿纯洁得近乎圣洁。他决定,如果她想买的只不过是一只耳环,那么他将送给她。或仅象征性地收几枚小币……
少女为了看得仔细,上身伏在柜台上,脸几乎贴着玻璃了——她近视。
青年猜到了这一点,一边用抹布擦柜台的玻璃,一边怜爱地瞧着少女。其实柜台的玻璃很干净,可以说一尘不染。他还要擦,是因为觉得自己总该为小女孩做些什么才对。
“先生,请把这串颈链取出来。”
少女终于抬起头指着说。
“怎么……”
他不禁犹豫。
“我要买下它。”
少女的语气那么自信,仿佛她大衣兜里的钱,足以买下他店里的任何一件首饰。
“可是……”
青年一时不知自己想说的话究竟该如何说才好。
“可是这串颈链很贵?”
少女的目光盯在他脸上。
他点了点头。
那串颈链是他小首饰店里最贵的。它是他的压店之宝。另外所有首饰的价格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一串颈链的价格。当然,富人们对它肯定是不屑一顾的。而穷人们却只有欣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