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十
天乐茶园散场,挑帘红走出戏园子后门,站在台阶上,等候跟戏园子老板算账的鬼推磨走出来,一同回家。突然,从墙角阴影中,阮十三一跃而出,抖开脱下的纺绸褂子,蒙住了挑帘红的头,老鹰抓兔,挟起就走,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到小划子上。
桑榆也上了船。
鬼头蛤蟆眼的阮十三,是个高明的船夫。小划子走得又稳又快,像镜面上掠过一片光影,驶出通惠河头,进入北运河口。
小船划向一片水柳蒲草丛生的浅滩。浅滩上有个人影哑声问道:“二当家的,客人接来了吗?”
“一对鸳鸯,双喜临门!”阮十三嘻笑道。
小划子停在浅滩上,桑榆先下了船,阮十三又把挑帘红挟上岸。
揭下蒙头的纺绸褂子,挑帘红四下张望,昏天黑地中不知东南西北,打着哆嗦问道:“你们……把我带到哪儿去?”
“带你到一块干干净净的天地!”桑榆一指前方,“从今以后,清清白白做人。”
他们走出几十步远,忽然从柳棵子地里站起几个人,手中长矛大刀,一字排开。
“这是些什么人?”挑帘红又恐惧地吊在了桑榆的胳臂上。
“这是前来保驾的弟兄们。”阮十三向那几个人高声下令:“你们四个人带路,四个人断后!”
浮云掩月,夜色朦胧,这一行人不走大路,抄近从沙同上走,白沙陷脚,走来非常费力。挑帘红皮鞋里灌满了沙子,脚步沉重,踉踉跄跄,气喘嘘嘘,心中暗暗叫苦。
“叭!”一声清脆的枪响,黑夜中令人毛骨辣然,头皮发乍。挑帘红尖叫一声,跌坐在沙同上,又一头钻进柳棵子。
“这是哪儿打枪?”桑榆问阮十三道。
“财主家的民团,一到黑夜就打枪壮胆子。”阮十三笑道,“挑帘红大姐,你的两腿骨酥肉麻,我背着你走吧!”
桑榆又从柳棵子里把挑帘红扯出来,又继续上路。
这一支小小的行列,爬过一道道连绵起伏的沙阿,穿过一片片林莽,惊起一群群夜鸟。月亮冲出了云围,洒下幽幽青光,隐约可见前面出现黑黝黝的树影,那是沿河七十二连营中的一个小小村落。
“口令!”坟圈子里,有人喝道。
“旗开得胜!”阮十三答道。
他命令那一支小小的护送队伍停下来,各就各位上岗,然后带领桑榆和挑帘红走进村口。迎面一座柳篱小院,泥棚茅舍,灯明火亮。屋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一个大汉走出来。
“桑先生,可把你盼来了!”大汉看见柴门外的桑榆,三步两步扑奔过来。
“这是我哥哥阮十二。”阮十三门在一旁,“桑先生,你们二位要商量军机大事,我插不上嘴,失陪了。”
他一个转身,原路而日,到村外查哨。
桑榆跨上一步,高高拱手,说:“小弟桑榆,拜见十二兄!”
“折杀了我!”阮十二慌忙下跪,抱住桑榆双腿。
“我又冷,又饿,又困,快进屋去吧!”挑帘红急得跺脚。
他们走进东大屋,一条通炕能睡十几个人,八仙桌上,堆满了苹果、鸭梨、红枣、紫葡萄。阮十二面带歉意,说:“一路走得急,先吃点鲜货败败火,我到灶上吩咐他们准备酒饭。”
桑榆和挑帘红落座,阮十二刚要到灶上去,忽听一阵脚步声,阮十三又跑回来。
“哥,有个人来赎那位土圣人!”阮十三站在院里喊道:“放不放他?”
阮十二坐在屋里答道:“替我说上几句好言顺语,快放郑老师回家团圆。”
“哪一位郑老师,哪一方的土圣人?”桑榆问道。
阮十二那青铜色的四方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