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老鸹落在猪身上!”周翠霞反唇相讥,“你是个黑五类的老右,听诉苦不流眼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贼心不死的阶级敌人。”
谷秸点头承认,说:“我这个‘京派’又太瘟了,咱俩应该取长补短。”
“你占我便宜!”周翠霞假装羞恼,“你比过去变得油嘴滑舌了。”
“过去,大小是个官儿,多少有点儿官架子。”谷秸伸胳膊踢腿打饱嗝儿。“眼下无官一身轻,斯文扫地是贱民,何必猪鼻子插葱装象?”
周翠霞看见窝棚旁边的一棵河柳枝头,搭着谷秸的一件汗衫,伸手坤下来垫在屁股下,坐在了谷秸对面,关心地问道:“难道你就不争取摘帽子?”
谷秸满嘴乌黑,嘻嘻笑道:“这顶帽子,戴不戴不相同,摘不摘一个样。”
“怎见得?”
“我有个姓刘的朋友,摘了帽子还是一不受信任,二不被使用,我才不像他那么傻。”
“摘了帽子才能娶老婆呀!”
“我这种人,只配斩草除根,断子绝孙,免留后患。”
“听人劝是饱饭。”周翠霞伸出一个兰花指,连点谷秸的额头,“当年是你打开鸟笼,放我飞出来下海唱戏,我这辈子才过了几年风光日子。”
谷秸苦笑道:“也害得你落到这步田地。”
“这怎么能怪你?”周翠霞出语更加惊人,“早知道黑夜尿炕,临睡之前谁喝水?”
谷秸被逗得哈哈大笑,说:“话虽粗俗,不无道理。”
周翠霞几年独身空房,十分冷清,一见讨得谷秸好感,便撒娇装痴起来,说:“你爱听我的俗话,我天天夜晚陪你取乐儿。”
“不敢高攀!”谷秸认定周翠霞这个女人是祸水,避之唯恐不及。“你眼下是红五类,好比印度种姓的贵族婆罗门,我是黑五类,就像印度种姓中的贱民首陀罗,白布犯不着下染缸。”
“白天能分出五色,入夜就一抹黑了。”周翠霞呼吸急促,向谷秸身边蹭来。
谷秸怕她扑到身上,慌忙站起身后退,说:“你冷清得熬煎不住,那就跟郝家大哥名正言顺做夫妻。”
周翠霞脸子一冷,说;“我不唱《拉郎配》。”
“趁着眼下你红得发紫,赶快找主儿嫁人。”谷秸劝道,“夜长梦多,等你紫得发黑,又没人要了。”
“我嫁给谁,听你一锤定音。”周翠霞眉目调情,“我一身只有细皮嫩内,你是我的主心骨儿。”
谷秸摇头送客,说:“天色不早,起驾回官吧!”
周翠霞耍赖,说:“你得跟我唱一出《十八相送》。”谷秸正进退两难,她上前就挽住了手。
走到上马封金河汊子边,谷秸站住了脚,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到此为止。”
“你得把我背过河去!”周翠霞扒着谷秸双肩。
事已至此,谷秸只能硬起头皮,有进无退,说:“送佛送到西天,我这个黑五类该当是红五类的胯下马。”
“你想叫我骑到你脖子上去?”周翠霞窜上谷秸的后背,“等你立下汗马功劳,我才赏你这个脸。”
这个女人肥而不胖,圆溜溜的身子柔若无骨,谷秸像背一条大泥鳅。周翠霞在谷秸后脖颈上吹凉气,吹得谷秸身酥肉麻浑身发痒。下水走了两步,忽见对岸一簇柳丛中站起个人,狠瞪了两眼扭身就跑,吓得谷秸心惊肉跳手一软,周翠霞扑通一声落下河汊,泡了个透。
夜风吹得周翠霞哆嗦一团,回村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跑几步摔一跤,连滚带爬回了家。郝二嫂也正叫门。俩人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十步。
“二嫂,你到哪儿去啦?”周翠霞牙齿磕得咯咯响,惊疑地问道。
郝二嫂嘴里像含个秤砣,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