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有山的一峰又一峰。于是,心中的烦恼,窗外的雷雨,都被他忘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掌,惊回头,只见青凤披着衣裳,掩着怀,悄悄站在他的身后。
“睡吧!”青凤小声说,“工作队不是命令你起早去义务劳动吗?”
“呵!我忘了。”
雨小起来,鸡啼声声;洛文熄了灯,上炕躺下来。
又不知过了许久,青凤站立在他枕前的炕沿下,摇醒了他,说:“起来吧!去晚了要加倍罚你。”
雨过天晴,骄阳似火,洛文从早到晚都在河边挖河泥,完成八方,才许收工。中午洛文也不敢休息,一气之下卧病在家的温良顺,拄着一根柳木棍子,给他送饭。入夜,他还差一方多;牛马回棚,猪羊进栏,鸟雀投林,他可回不了家。
几里长的一道河湾,只有他一个人,四下一片沉寂。一团团大花脚蚊子从蒲苇丛中飞出来,列成战阵,向他袭击;更逼得他挥动铁锨,不敢有片刻喘息。
“文哥,我来了!”一颗流星,拖着一道长长的白光,牵来了青凤那轻盈的身影,“你吃口饽饽,歇一歇,我替你挖。”
洛文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手拄着铁锨也拔不出陷入淤泥的双腿;青凤搭过来一把手,才把他扯上岸。
青凤递给他两个馒头,他踉踉跄跄走进一片白沙柳棵子地,全身像散了架,仰面朝天躺下来,手拿着馒头却没有力气张嘴来吃;呼吸着满地浓郁醉人的青草气味,进入了半昏迷半入睡状态。
醒来,已经月到中天,身上盖着青凤的花褂子,花褂子散发着甜甜酸酸的汗味儿。他很想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但是四肢酸痛,只得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
河边,青凤一锨一锨地甩着河泥,还轻柔地哼着小曲儿,已经堆起了三方。
“凤妹子,别挖了!”洛文走过去,把花褂子挂在一条柳枝上,背转脸去说。
青凤笑道:“我再给你挖一方,明天你就轻闲了。”
“白费力!”洛文说,“多挖只算态度好,不顶明天的数儿。”
“原来他们记的是亏心账!”青凤把铁锨一扔,跳出了泥塘。
“你饿了吧?”洛文还像一根木桩子似的脸朝外站着,“那两个馒头我还没吃,咱俩平分秋色。”
只听扑通一声,青凤跳下了河,洛文急转身,河上有一只戏水的天鹅。
忽然,芙蓉出水,青凤跳上岸,一阵凉飕飕的河风吹来,她尖叫道:“文哥,快把我的褂子送过来。”
洛文赶忙跑着送过去,来到青凤面前,皱着眉头笑道:“你真是野性不改。”
青凤不慌不忙地把一只胳臂伸进袖子里,突然,趁洛文又背过了脸,冷不防把他往河里一推:“放着河水不洗船,你也下去吧!”洛文失足下水,她发出一阵听出二三里的笑声。
笑声招来了鬼祟。
一道白森森的手电光像一支利箭射过来,宁廷佐幽灵一般出现在河边的高岗上,左右各有一名荷枪的民兵护驾。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宁廷佐的声音,阴阳怪气。
洛文慌忙上岸,答道:“挖河泥。”
“青凤同志,你呢?”
青凤高高一扬脸儿,说:“我监督他劳动。”
“把洛文带到我的住处去!”宁廷佐向那两个荷枪的民兵打了个手势,“青凤同志,我们一路走。”
“走就走吧!”青凤满不在乎地说。
两个民兵押送洛文在前,宁廷佐和青凤走在后面。
“青凤同志,我前几天对你,昨天晚上对温良顺大叔,态度不十分好,我向你们父女俩检讨。”
宁廷佐那冷冰冰的声音,一变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