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尸;可是那时候北平挂上了青天白日旗,有个北伐军的连副跟他是磕头把兄弟,带着一队人马前来看望他。董太师的团丁正要捆绑柳罐斗,那个连副的人马赶到,当场就把两个团丁枪毙在柳罐斗的脚下。然而,柳罐斗不但不感谢这位连副救了他的命,反而怒喝道:“你对不起咱们的蒋团长,我早就跟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了!”那个连副跪倒地上,哀求着:“大哥,不是你战场上从枪林弹雨中三次救出兄弟,兄弟哪有今天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你就开一开金口吧,要什么兄弟都给你。”柳罐并说:“我要一支枪,二百发子弹。”那个连副赶忙摘下身上的驳壳枪和子弹带,还有他的坐骑好马,交给了柳罐斗。柳罐斗又喝令他摘下军帽,挂在一棵河柳枝杈上,抬手一枪,打碎了帽檐上的国民党徽,然后猛一挥手,向那个连副厉声说:“你走吧!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情,清账了。”那个连副不敢违拗,叩了个头,凄凄惶惶而去。临走,那个连副又闯进董太师的宅院,恐吓董太师,胆敢碰柳罐斗一根汗毛,他就要带兵把董太师一家杀得鸡犬不留。此后,董大师也真的不敢再跟柳罐斗找碴了。眼下,这个连副在驻防通州的冀东保安总队里当大队长,早已跟柳罐斗不相往来,但是对董太师依然起着威慑作用。
原来,柳罐斗跟这个连副,都在北伐军里一位名叫蒋先云的团长手下当兵。蒋先云是个共产党员,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英勇善战,赫赫有名。他这个团打到河南,不管是吴佩孚的队伍,还是张作霖的奉军,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后来,蒋先云团长阵亡,换了个国民党的团长,在团里大举清党,把那些跟蒋先云接近的官兵,杀的杀,抓的抓,遣散的遣散。柳罐斗当时已经当了排长,这个连副当时是他的排副;柳罐斗不满国民党团长的为非作歹,扯下领章军衔,忿而解甲归田,这个连副却不肯走,还补了他的缺。
柳罐斗回到家乡,京东农民大暴动已经被镇压下去,姐姐带着外甥周檎,一对孤儿寡母,跟老娘和他一起过日子。他卖了那个连副送他的坐骑好马,打造了一只大船,就在渡口摆船为生,养活一家四口。
柳罐斗人品出众,不少人给他提亲,他都一口谢绝。有一回,何大学问保媒,他还是不肯答应,一丈青大娘恼了,找上门跟他吵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三十出头的人,老哥老嫂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反倒不赏老哥老嫂的脸?”柳罐斗长叹-声,说:“老嫂子,兄弟不是狗咬吕洞宾。你想,我的姐姐是个苦命人,一奶同胞,手足情深,我要好好服侍她一辈子。娶个媳妇进门,就算她是个贤良女人,可是居家过日子,天长日久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真要是三天吵架,五天拌嘴,伤了我姐姐的心,岂不是我的罪孽?”一丈青大娘听他说得有情有理,也就不为难他了。过了两年,周檎的母亲去世,一丈青大娘又给他说媒;柳罐斗心情沉痛地一声长叹,说:“如今我姐姐过了世,檎哥儿更是个孤儿;我娶个媳妇进门,谁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性?真要是待我的外甥不好,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和姐夫?即便她脾性温顺,待我外甥不薄;就怕我有了亲生儿女之后,生出偏心眼儿,疼爱自个儿的,慢待了檎哥儿,无情无义,天理不容。所以,还是让我打一辈子光棍,给檎哥儿扛一辈子长工吧!”一丈青大娘听他说得伤感,也落了泪,不再勉强他了。
柳罐斗每天黎明拂晓解缆,日落西山收船,往返两岸,迎送行人。那年月,有句俗谚:“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当然是污蔑不实之词;可是,这五行人,也真是各有其刁钻之处。船夫一般都很粗野,夏天穿一条短裤,赤身露体;一言不合,张口就骂街,动手就拼命。然而,柳罐斗却与众不同。三伏大热天,头戴一顶斗笠,上身穿一件白粗布小褂,纽绊儿扣到脖颈上,下身穿着一条紫花布裤,挽着裤腿儿,只到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