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光炯炯有神,一双眼睛还像二十多年前那么清澈明亮。
“吴……吴大哥,我……我对不起你!”花轱辘老头咧着嘴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打自己的嘴巴,“五七年,我可不是……存心害你。”
“老轱辘,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沤肥去吧!”吴钩哈哈大笑,“我带着酒肉,就是来找你跟正大一块喝两盅儿。”
“你……得替我……向他求情哩!”花轱辘老头眼泪婆娑地说,“只怕他……跟我话不投机半句多。”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两瓶红梁大曲不够喝的!”吴钩把花轱辘老头拖上车来,打手势叫司机开车,“我们这张农民报,七月一日复刊,宣传党中央关于农村工作的新政策;我要在鱼菱村召开一个座谈会,你跟正大得给我捧场。”
“我……我怎么给你捧场呢?”花轱辘老头瞧了瞧自己那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又不会……绘画……绣花……作文章。”
吴钩把他这一双粗糙而又灵巧的大手紧紧握住,深情正色地说:“我只要你跟正大不再心有余悸,在鱼菱村带头富起来。”
“有你给我壮胆……”花轱辘老头挤咕着眼睛,胡髭下狡黠地一笑,“我就敢转……转呀转……转弯子!”
“老轱辘,老轱辘!”吴钩连叫了两声,眼眶潮湿了,“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给我们大家造福呀!”
车进鱼菱村,司机问吴钩道:“社长,到谁家门口停车?”
“当然是我家!”花轱辘老头抢先答话,遥指自家门口。
吉普车停在杨家门外,吴钩下车,拍了拍花轱辘老头的肩膀,笑道:“叫你家锦囊娘子煎、炒、烹、炸,预备酒饭,我去恭请正大,出席盛宴。”
花轱辘老头脚下驾云进家门,站在两家分界的那棵皴皮老枣树下,耳朵贴住高墙,提心吊胆,等候佳音。
“老吴,我不认得姓杨的!”突然,隔墙一声大吼。
“正大,不要小肚鸡肠……”吴钩轻声低语。
“你没心没肺!”邵正大吼声如雷。
花轱辘老头就像雷近了顶,蔫溜溜软瘫墙下,两眼直勾勾发呆,嘴唇嗫嗫嚅嚅:“老正大这个家伙,犯起牛脖子来,十八匹马……也拉不回头,吴钩到了儿还得……站到他那边。”
“你这个老花轱辘呀,怎么刚遇上个甩洼就转不动了?”他的老伴,从灶上一阵风走出来。
这位当年开鸡毛小店的年轻寡妇,原名锦囊娘子;岁月不饶人,似水流年三十载,她已经红颜褪尽霜染头,变成了一个干巴精瘦的小老太婆,村里人也就叫她锦囊大婶了。
锦囊大婶走到花轱辘老头身边,咬住老伴的耳朵,嘁嘁喳喳,眉眼乱动。
“着,着,着!”花轱辘老头鸡啄米似地点头,满脸云开雾散,“妙计,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