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人往高处走,鸟奔高枝飞。”她娘絮叨不止,“人家吉利官星照命,脚踩祥云走红运;火把的光影,命中注定,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芝秀心中一动,默不作声。
是的,她早已风闻,杨吉利将来是公社书记的接班人;火把只知道收工之后,埋头读书,可是书读得越多越蠢,更得不到看重,却一条道走到黑,死心眼子钻牛角尖,不会活学活用,顺风使船。
“儿呀!”她娘伸出胳臂,想把女儿搂在怀里,“你难道就没有个眼尺心秤?”
“唉哟!”芝秀一声痛叫。
“你……怎么啦?”她娘吓得缩回了手。
“火把,他……”芝秀揉着伤处,“打了我。”
“这个小丧种,挨千刀的!”她娘心痛得一连声咒骂,“你刚跟他相好,就这么心黑手狠,嫁过门去,还不一天揭下你一层皮。”
芝秀幽幽咽咽哭起来。
她和火把之间,仍然千丝万缕,藕断丝连;直到七六年清明节,火把夜奔北京天安门广场献花,一去不回头,才棒打鸳鸯两分飞。
芝秀在炕上打着滚儿哭,不吃不喝,寻死觅活。
“芝秀!”杨吉利站在炕沿下,轻声柔气,“公安局来人调查,你是不是邵火把的同谋犯”我替你担保,你跟他是两股道上跑车,走的不是一条路。”
“把我也抓走吧!”她发狂地喊道。
“你放心!”杨吉利满脸骄色,“他们会给我留面子。”说罢,飘然而去。
芝秀娘把女儿的哭闹平息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道:“儿呀!你也二十大几了,花无百日红,眼看就挑水的回头过了景(井),难道你当真要给火把守一辈子望门寡?”
“娘呀!”芝秀啼哭,悲悲切切,“我的身子……早是他的了。”
“快别说出口!”她娘慌忙捂住她的嘴,急色白脸,“趁吉利香迷了心窍花迷了眼,你抓个利市嫁他吧!”
杨吉利一天到晚溜溜达达,游游逛逛,每日三出三进于家的门;他一张笑脸儿,耐着性子陪小心,在芝秀身上巧妙用功。他娘锦囊大婶更是精打细算,紧锣密鼓,跟儿子一唱一和,能把石人磨得也点头。芝秀只觉得山穷水尽,看不见柳暗花明,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杨家大摆喜宴,四下撒请帖,全村随份子,一连三日喝光了两缸酒;喜事办完一结账,净赚几百元。
芝秀过门二年,几个回合就把杨吉利擒下了马,接着又斗败了锦囊大婶,杀下了花轱辘老头的威风,只跟小姑子杨天香分不出高低上下。
杨吉利是个银样蜡枪头,又贪恋芝秀的姿色,就像被芝秀捏成的糖人儿,百依百顺;新盖的茅房三天香,两人也热火了一阵子。日久天长,芝秀看够了杨吉利那细皮嫩内的小白脸子,厌烦了杨吉利的甜腻腻和软绵绵;这个绣花枕头满肚子草料的杨吉利,怎比得上火把那一身硬骨头,满腹的学问?她感到空虚、寂寞。烦躁、懊悔,日夜思念火把。
岂止时来运转,更是改天换地,邵火把胸前佩戴着光荣花归来,杨吉利却被公安局的吉普车押走,芝秀哭回了娘家。
三年的铁窗生活,邵火把磨炼得越发深沉;他在家里没有歇息一天,又到河边稻田看水窝棚去,并不大吹大擂。
夕阳西下,他独自一人收工回家,路过河滩那座坍塌的破窑,柳丛中走出了于芝秀,一见他的面,便晕倒地上。
……他们躺在柳裸子地里,芝秀泪洗火把的衣衫。
“火把,你出来!”突然,邵正大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唤道。
火把挣脱开艺秀紧箍住他的胳臂,走了出来,说:“爹,我马上回家。”
“下流坯子!”邵正大跳起脚,左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