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一段坡地,主台面上高出一层,自己坐的地方略矮些。人声响动处是旁听席,成一段斜坡形状,近处低,远处高,许多长椅连横放着,坐满了人。过道和大门的人也站满了,猜想不准是院子里的许多人刚刚进来,还是里面的人早就来了,把剩余的人挤在门外。如此乱想,忽听头顶屋上有东西“吱——”一阵糙响,老大房子陡地静下来,几十几百个人都把气屏住,似要听一根绣花针徐徐落地。
坐主台面正中穿制服的法官咳嗽一声,开口说:“我们今天开庭审理,何碧秋诉市公安局复议决定一案。”说到此处,不说了,改说法庭组成人员。先报自己名字,他便是这个庭的审判长。再报旁边两位没穿制服作陪审的,再报外两边两位穿制服的,又报边上一个穿制服当书记员记录的。下边说到原告,叫了名字,何碧秋起身应答坐下。接着叫被告名字,对面一座桌柜前坐着的几个人中,有一个起身应答。
何碧秋抬起眼来看时,阳光由窗户射得庭内明亮,对面站着的,却是市公安局的严局长。正自疑讶,听审判长说:“现在宣读诉状,因原告当事人识字不多,由法庭代为宣读。”书记员刚读罢开头,何碧秋听了,急口叫道:“不是这么回事!”只这一句,听众席上的嘈杂之声泼撒开来。审判长拍拍案木,顿时静住。审判
长道:“原告当事人何碧秋,你有什么话,不要紧,慢慢说吧。”何碧秋说:“你们弄错了,我告的根本不是市公安局严局长,告的是我们王桥村村长王长柱……”约略说了。审判长说:“对的,这是一回事。”何碧秋道:“怎么一回事?他在城里,我在乡下水库那边,八竿子也搭不到一块,他跟我丈夫今生今世从没照过
面呢,我凭什么告他?”审判长说了几句,何碧秋焦躁道:“我理不清其中弯曲,我只要打我丈夫的村长王长柱,坐到对面当被告。”听众席上又哄嗡起来,乱了一阵,被告席上严局长要求发言,这乱跟着停了。
严局长说了,审判长听罢,跟身边穿制服和不穿制服的嘀咕
几句,将他的说法采纳了。清了嗓子宣布:“现在暂时休庭。”一齐起身退到台后的门里去。法警也过来为何碧秋引路,听众席上有人问:“上午还开不开庭呀?”穿制服的书记员从门里出来回答:“休庭半小时左右,足够了。”
何碧秋进门见审判长等都在椅上坐着,严局长几个也坐着。让她坐,她坐了。法警为她泡了茶,看别人各自凹腰茶杯里都有茶水。审判长道:“何碧秋同志,我们事先估计不足,工作没做好,向你道歉。”
何碧秋责怪道:“这我又不懂了:我告到乡李公安员处,告到县、市公安县,他们虽有偏差,也讲出个理。你们倒好,让我告市公安局长,岂不是将砖头在火里烧红了,哄我去抓吗?”
审判长听罢,辩说不清,急了,又笑了。严局长几个也笑了。何碧秋奇怪道:“别人让我告你,牵连你上法庭当被告人,你不生气,反而笑?”几个中的一个插言道:“被告人这个词,说着难听,其实是个称呼。特别是民事和行政,被告人不一定就做了错事。”严局长接着话头说:“村长打了你丈夫,按其行为该由公安部门处理。县公安局作了处惩裁决,你觉得偏了,请市局复议。
市局复议了,你仍觉得偏,来法院起诉,这是你的正当权利。你代表你一方,我代表市公安局,你我两个此刻是平等的,谁对谁错,都听法庭判决。”说毕,让何碧秋喝茶。
何碧秋喝几口茶道:“照这讲,法庭若判你错呢?”严局长道:“就依法庭的,对王长柱重新处罚。”在座的人都点头认定。又说几句,将茶水喝完,谈妥了。
去楼上解了手,何碧秋随这拨人各归原位。听众席上扑面气息比先前柔软了些,不再逼迫人了。庭铃又响,乱声静住,审判长把嗓子清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