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对峙,不是对抗
是中央电视台记者,客观记录这个村子里的实际选举情况,你们保证你们的态度是真实的吗?”
“保……证。”有零散的声音,其他人不说话。
“选举是严肃的事情,请负责任地表达。”我用了书面语,再问:“你们保证你们的态度是真实的吗?”
“保证!”他们齐声大喊。
“现在请你们举手表决,支持王玉峰的请举起手。”王玉峰是他们一方的候选人。
都举起了手。
我缓慢地清点,在这种电视上才有的正式口气里,现场寂静无声:“……二十三,二十四,好,请把这个数字记录下来,二〇〇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三点,老窑头村,二十四人参与,二十四人举手,二十四人支持王玉峰当选。”
“现在,把手,放下。”我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人说话。
所有人驯顺地放下。
“原地,”我说,“解散。”
“哗”一下,都散了,带着满意的神情。
最练人的都是遭遇战。
偷拍机派上了用场,但岁数跟我差不多,没有专门的话筒,机身已经老得不行了,转起来“嘎啦嘎啦”响,录下来的都是它自己转的声音。用的是老式磁带,过一会儿就得换带子。磁头接触不良,只能拿胶布贴上,每过十分钟,就得神经质地去看一趟到底录上了没有。偷拍的时候,我只要看到摄像席鸣脸色一变,站起身说“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就知道话筒又掉了,只能向对方解释他拉肚子。
有次拍房地产黑幕,拍了足足四十分钟,回来一听,只有电流声,只能再去一趟。人家看见我,叫得很亲热:“姐,你怎么又来了?”让人难受的,不是冒风险,而是面对这个热情,还得把问过的问题变着法再问一遍,还不能让他起疑心——哪本教科书上教这个?
也有丢人的时候,有次去重庆调查公交车连续事故,拿着这机器去交警队,他们说事故调查报告“能看不能拍”。
我用身子遮着,席鸣把报告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看,拿夹在胳膊底下的公文包式的偷拍机晃着拍。
交警队政委托着腮帮子看了我们一会儿,一脸怜悯,忍不住说:“你们这个机器太老了,要不然把我们的借给你吧。”
但关键时候,它还是能顶上的。在深圳,老范和我去调查外贸诈骗公司,公司老总拖住我们,进屋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上来七八个人,都是平头,黑T恤,大金链子,肚子走在人前头:“哪儿来的?”我跟老范对视一眼,想的一样:老大,换换行头嘛,这套已经过时了呀。
金链子问我:“你们干嘛的?”
“记者。”
“来干什么?”
“接到新闻线索来调查。”我看了一眼摄像李季,知道他肯定在拍。
“谁给你的线索?”他肚子快顶着人了。
“观众。”我问他:“您是谁?”
他愣了一下。
“谁让您来的?”
“我兄弟……朋友。”
提供新闻线索的人说过,这些黑社会背景的人有枪,他见过。但我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是要伤害我们,只是要赶我走,我的目的也不是把他当场扭送公安,是要把他拍下来。
扯平
这一小会儿,经理已经在掩护下撤退了,他们也准备撤了。公司空空如也,我只好代尽主人之谊,客气送他们到电梯口:“知道经理去了哪儿告诉我们一声。”他们相互对视,哈哈大笑,电梯关上了。
以前这些可能被视为无关的花絮舍掉,老范编辑时把这段和《无间道》里的电梯镜头对接,我问熬夜编片感觉如何,她说“太快乐了”。
做调查性报道,出发时能不能做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