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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

    我采访那对男性情侣的时候,两位男性手握手,谈了很久,余光看到小宏和老范正在一边传纸条。我以为他是反感这两人,听不下去采访。后来,他把小纸条抄在电脑里发给我:

    范:你现在怎么理解男同性恋呢?

    宏:我不相信快感之于同性和异性之间有什么差异,一样的欲望。

    范:我和柴昨天晚上也还讨论来着。但有一点仍然是坚持的,性应该是有美感的。过于放纵与挥霍的性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猥亵。完全脱离了爱,岂不是又退化成了动物?

    宏:同意你们的观点。当饥渴都解决不了,又何谈精神上的诗意?归根结底。没有一个宽容的制度可以海纳五光十色的生存状态。让人自由地爱吧,愈自由愈纯洁。

    录制节目时,大玮坚持要以本来面目面对镜头,这让我很意外。我们的习惯是用隐身的方式来保护这样的采访对象,他是同性恋,也是艾滋感染者,我认为他需要保护。

    “不,我不需要。”他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认为他太年轻了,“你知道自己会付出的代价吗?”

    “知道。”他很肯定。

    “那你为什么一定不用保护性的画面处理呢?”

    他的眼睛直视镜头,笑容爽朗:“因为我想告诉大家,我是个同性恋,我想和每个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想得到真爱。”

    是,这并无羞耻。

    翼飞是舞者,采访间隙李季拍他跳舞,他面部需要保护,只能拍影子。

    投射在墙上的巨大剪影,变形,夸张,用力跳起,又被重力狠狠扯下。现场没有设备,放不了音乐,他只是听着心里的节奏在跳。

    老范在节目最后用的就是这一段舞蹈,她配上了张国荣的《我》,那是他在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后的演唱:

    IAMWHATIAM

    我永远都爱这样的我

    快乐是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

    最荣幸是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这个片子送审的时候,我们原不敢抱指望。这是二〇〇五年,中央电视台的屏幕上第一次出现同性恋的专题,他们正视镜头,要求平等。

    审片领导是孙冰川,老北大中文系的,银白长发披肩。

    我给他添过无数麻烦,他一句怨言和批评都没有。他不见得赞成,但他容忍。我和老范做中国音乐学院招生内幕,三个学生遇到不公正对待导致落榜。这节目播出压力大,采访时需要乔装打扮,戴上帽子眼镜,藏好摄像机进学校拍摄。审片时,我、草姐姐、老范三个姑娘一起去。我刚从西北出差回来,专门捎了条孙总家乡的烟,坐在边上递烟倒水,生怕他皱眉头。他听到学生拉二胡的时候随口说一句“这曲子是《江河水》啊”,老范劈手按了暂停的钮,盯着他,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惊喜:“您懂的真多。”

    他早看出来我们用意,莞尔一笑。

    看完节目,他让停下带子,把烟点了,就问了一句话:“这个节目播了,能不能改变这三个孩子的命运?”

    “能。”

    他再没多说,在播出单上签了字。

    但是,同性恋这一期,我连陪着去审的勇气都没有。这期通不通过,不是改几个段落,或者放一放再说,就是一眼之下,播,还是不播。我一直攥着手机等结果,一直等到老范短信:“过了,一字未改。”孙总从中宣部新闻局调到央视第一天,人人都在观望。他没说什么,大会上只笑眯眯引了句苏东坡的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他退休的时候,我在留言簿上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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