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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逻辑自泥土中剥离


    “是一个概念。”他连眼睛都不眨。

    我只好再问一遍:“审批和报批是一个概念么,镇长?”

    “嗯,是两个概念。”

    “那为什么要违法呢?”

    “法律知识淡漠。”他还跟我嬉皮笑脸。

    气得我在采访笔记里写:“太没有道德了”。

    节目做了一遍又一遍,信件还是不断地寄来,领导说还是要做啊,但我看来看去,觉得按着这个模式已经很难做出新的东西了。零八年十月,张洁说:“反正现在编导们都忙改革开放三十年特别节目,你自己琢磨做一期土地的节目吧,不限制内容,不限制时间。”

    我叼着橡皮头,看着白纸发呆。

    束缚全无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头脑空空。我原来觉得,行万里路,采访了这么多人,还不够理解这个问题吗?现在才知道远远不够。我原以为好节目尖锐就成了,陈虻说:“不是说你把采访对象不愿意说的一句话套出来叫牛逼,把他和你都置于风险之中,这不叫力量。要是拿掉你这句话,你还有什么?”

    他解释:“你的主题要蕴涵在结构里,不要蕴涵在只言片语里,要追求整个结构的力量。”

    他说的是大白话,不会听不懂。是我已经感觉到,却说不出来的东西,又痛又快,好像从事物中间“穿”过去了,有一种非常笨重又锋利的力量。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找各种土地政策的书看,看到周其仁的《产权与制度变迁》,都是法律条文和术语,但步步推导酣杨淋漓“穿”过去的劲儿,一下午看来,简直让人狂喜。

    我和老范去北大找周其仁。

    周其仁说他不接受电视访问,拿过我的策划稿看一眼,里面都是以往节目的片段,他一分钟不到看完,挺宽厚:“已经不容易了,我给你三点意见。”

    他说:“第一,不要用道德的眼光看经济问题。”

    我动了下心,欲言又止。

    “第二,不要妖魔化地方政府。”

    我有点意外,我的节目里对他们的批评,是有理有据的,为什么说我妖魔化他们呢?

    “第三,”他说,“不管左中右,质量最重要。”

    嗯,不要用道德眼光看待经济问题。我在纸上写下这句话……经济问题是什么?很简单,买和卖。我在纸上写:“那买的是谁?卖的是谁?”自问自答:“买的是开发商,卖的是农民。”

    “那政府是干什么的?”

    “政府……嗯……把地从农民那儿买过来,再卖给开发商。”

    “你到市场上买白菜,需要政府中间倒一趟手么?”

    “但地和白菜不一样啊,地不都是国有的么,国有的政府就可以拿去吧……是不是?”

    “农村土地是集体所有,不是国有,为什么农村的地,农民的地,要让政府来卖呢?”

    我脑子里什么东西摇了一下,又站住了:“别胡想了,‘任何单位和个人进行建设,需要使用土地的,必须依法申请使用国有土地’,这句话是明明白白写在《土地管理法》里的,这里所说的‘依法申请使用的国有土地’,包括‘国家所有的土地和国家征收的原属于农民集体所有的土地’,所以农村集体的土地一旦变成建设土地,就要变成国有土地。你不是背过么?”

    我想停下了,可那个声音不打算停下来:“这……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思维的惯性立刻回答,“立法都是有依据的。这可是根据宪法来的。”

    我心里那个非常细小的声音在问:“如果……”

    “如果什么?”

    “……”

    “说吧,如果什么?”

    “如果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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