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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采访是病友间的相互探问
路灯全灭了。”

    药家鑫向家人隐瞒了真相。一直到第三天早晨,他叫醒母亲,让她抱下他。说害怕,车祸死了人。药庆卫从单位打车直接拉他去自首,路上没有问详情,“太自信太自负都不好,我不问他,就是太相信他不会对我撒谎,他说是车祸我就相信是车祸。”

    日后他们看新闻才知道实情,他母亲说:“我看新闻才知道他动刀了,动刀了呀……我就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带刀,为什么要这样?你撞了人,你可以报警的,车是上了全险的呀,为什么要动刀呀?我也不理解。”

    她每说“刀”这个字的时候,声音都重重地抖一下。

    药庆卫说:“自首绝对没有后悔过,后悔就是太匆忙。应该问问他,这个是绝对后悔,后悔一辈子。”

    他再也没机会了解儿子的内心。

    药家鑫临刑前,他们见了一面,十分钟里,药庆卫已经来不及问这个问题。

    “进去以后药家鑫已经坐在那儿了。我一走进去他就是‘爸我爱你’,重复了好几回,我说我知道,我也爱你,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也爱你。”

    他哭出了声:“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我爱你。他说:‘你们好好活着,我先走先投胎。你们将来走了以后,下辈子当我的孩子,我来照顾你们。’”

    他不知道药家鑫什么时候被执行死刑,但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面。“我从不相信人有灵魂,我这时候真愿意人有灵魂,我说你有什么事儿没办,给爸托个梦。他说我一定给你托好梦,噩梦不算。他平常说话声音很细,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很大。他说我托的都是好梦,噩梦不算,不是我托的。”

    药家鑫对他父母说,不要怨任何人,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有罪,愿意赎罪。

    但这一句话让药庆卫突然心生疑问,到我们采访时,他仍认为可能是受到外界的要求,药家鑫才说出这话:“他这句话太成熟了,以至于我不相信是他自己的想法。难道他能比他爸还成熟?”

    这种心态下,他听到药家鑫说死后想要捐眼角膜时,心里很不受用,觉得也有可能是别人授意,他说:“你不能捐。你的身体每一部分都是爸妈给的,你完整带来,完整给我带走。”

    药家鑫说了好几次,每次他都立刻顶回去,因为网络上一些人说他是军队高层,干预司法,叫他“药狗”、“药渣”,他内心不平,越说越激愤,两眼圆睁:“我对药家鑫说:‘你捐了以后,人家用上你器官,再有什么事,我没有连带责任我都受够了。’我说希望你把你的罪恶都带走,不要再连累别人。”

    采访中,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药家鑫已死,之前所有关于他和父亲的关系都只是旁述,是推测,是揣想。但听到这句话,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这个细节,像把刀,扎透了这件事。

    当时药家鑫没有解释,也没争辩,说:“好,我听你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听他爸的话。

    药庆卫再说起这个细节时,紧紧攥着手,眼睛用力眨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憋得满眼通红:“我有点偏激了,应该满足他的心愿,我不知道他咋想,也可能希望借助别人的眼睛,能再看到我们。所以说,还是那话。人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人最大的慈悲是给生命一个救赎的机会。”他说。

    播完这期节目后,我收到柏大夫的短信:“看了你的节目,我落泪了,记得宋吗?他很好,已经从海军退役。”

    宋是我八年前采访的患有抑郁症的男孩,在十六七岁时曾经因为网瘾被父母送去柏大夫处救治。

    小时候被寄养在奶奶家,他认为受到不公平待遇时父亲不帮助他。“他从来就没有鼓励过我,”他说,“我并不喜欢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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