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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采访是病友间的相互探问
等着她。到现在我还觉得,那个黄昏,好像比童年印象里哪天都暗都长,那种如临大敌的恐惧。结果我妈回来,发现之后居然大笑,跟邻居当笑话讲,我当时心理不是如释重负,而是莫名其妙的郁闷:“就这样?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为了这样的恐惧去杀人?”我无论如何理解不了。

    他在冷风里走路,说话时气喘得很粗重。“你当年采访我的时候,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他说,“我曾经有一次拿着菜刀砍我姐姐,如果不是他们拦住了我,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我意外,他在生活里几乎是懦弱的,一开始认识时,他都无法与人对视,在抑郁症治疗中心,当着众人面连上台去念一句诗都做不到。

    他说:“我内心是有仇恨的,因为大人老说我,老说我姐姐好,老拿我们俩比,所以我就要砍她。”

    “如果你觉得大人欺负你,那为什么你报复的不是大人?”

    “因为我打不过大人,但她比我弱。”

    “可她并没有伤害你?”

    “她向他们告我的状。”

    我听到这,忽然寒意流过胸口,想说什么,但没有说。我俩都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从那以后,大人对我好点了,我是发泄出来了。但药家鑫没有。”

    我们挂掉了电话,几分钟后,我又收到他的一条短信,他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其实刚才我中间有几次,很长时间没回你短信,是在写:如果是我小时候,那时的我也许会像他一样。后来又删了。”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真不想再这样说我爸了,觉得不好,也不用这样说他,岁数大了不容易,何况他们都只是不会教育孩子。药家鑫不像我这么幸运,他就是没扛过去这几年。”

    六月七号那天。药家鑫的父亲与他见完面,走回家,从正午的电视新闻里知道了儿子被执行死刑的消息。

    他不看我,也不看镜头,眼光漫散向虚空,“我那天去还嘱咐他几句话,我说孩子,现在特别热,走的时候,你要把买的衣服都穿上,那边会很冷,他说我知道。那天去我还给他包了点校子,带了他爱吃的火龙果,就刮成瓤弄个饭盒给他。我走回家,人已经没了,我就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穿衣服吃饭,够不够,我想看看他。”

    当天下午六点钟左右,他写了微博。“好无助,希望大家哪怕是大骂也好。什么声音都是安慰。”抽泣堵在胸腔里,推得他身子一耸一耸:“这个房子,我回来时候这半拉都是黑的,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骂声不也是声音,不也是一种安慰吗?当一个人走在一个深山,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的时候,你是很害怕的。”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药庆卫留我们吃饭,说给你们一人做一碗西红柿面,我们通常不在采访对象家吃饭,这一次大家说好,人忙活的时候,能把心里的事暂时放下一会儿。

    我们几个坐在褐色的四合板桌子边。他把几个叠在一起的塑料蓝発子拔开给我们坐,在阳台的灶下面条,一面自言自语:“这两个月都没怎么动锅灶,面下得不好,都黏了。”

    家里没有别的菜,他炒了一小碗葱花,放在桌上给我们下饭,我说,让他妈妈也来吃吧。

    他木板板的脸,说不用叫了,脸上表情与张妙父亲一样。

    走的时候,他妻子还躺在药家鑫的床上,蚊帐放着,她搂着那只大狗熊蜷着。天黑了,药庆卫坐在桌边上,愣愣的,眼睛一眨不眨,脸都垮下来,松垂着,坐在半暗的房间里,我们招呼他,他才反应过来。

    节目播后,也有一些人在我博客里反复留言,说:“你为什么耍播一个杀人恶魔弹琴的样子?让他父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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