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淬火。不能操之过急，慢慢冷淬才能确保钢质。这最考验石匠能耐，火候必须分毫不差，火过了则会脆而易断，火不够又太软，打眼易劈。

    地上的春天就要过去，秦氏父子在地宫拉风箱铉錾子，干得热火朝天，乃至于年期限已到，他俩竟浑然不觉。

    “孩儿啊，爹爹只跟你说件事儿，人这辈子，无论干哪行当，无非是六个字儿——不疯魔，不成活！”

    不疯魔，不成活！

    十岁的秦北洋反复念了几十遍，突然跪下磕了个响头：“爹爹！这六个字儿，是您赐给孩儿的至宝，永世难忘！”

    这孩子头回叫了“爹爹”，秦海关感动到老泪纵横，搂着儿子念叨：“不疯魔，不成活！”

    过了七天，陵墓监督久等未见秦海关出来，才派人下去通知他们解禁了。

    走出地宫墓道，老秦给儿子与自己都扎上蒙眼布，以免被太阳刺坏眼睛。被人牵着在阳光下走了好久，眼皮渐渐适应光线，他俩才重见天日。

    秦北洋眯着双眼，先看到久违了的大地，居然长满绿草与小花，两只蝴蝶追逐着飞过，行小蚂蚁爬上脚面。平视陵墓工地，民夫们仍在营造祾恩殿与明楼。仰望天穹，朵宝蓝色吉祥云朵，被微风吹拂徐徐降临，仿佛老天爷派来祝贺他第二次出生。

    “我来也……”

    男孩顶着头乱发，仰天狮子吼，浑身无穷无尽的力道。秦北洋气冲到小山上，俯瞰整个西陵的风水宝地，数出雍正、嘉庆、道光三位皇帝的大墓。前头有易水源头环绕，背后是太行群山，满山松柏苍翠，三皇五帝以降，赤县神州，江山大好，却已金瓯残破。

    秦海关拜见了陵墓监督，并收到摄政王的手书。自此日起，他受命正式开始镇墓兽的建造工作。十岁的秦北洋，作为这工匠家族的唯传人，被特许可以参与全程。

    虽说，父子俩已重获自由，但仅限于西陵方圆几十里内。他们不准请假离开，更不能去临近的易县或保定府。

    秦北洋打听过阿幽的近况，陵墓监督说她在京城府邸里做小婢女，长得越发漂亮了。

    春日将逝，老秦时常回到地宫，点上蜡烛，闭目养神，如同古代遁世的隐士。秦北洋靠着最后道墓室门说：“爹爹，究竟何为镇墓兽？”

    宣统二年，西历1910年，夏至节气，他终于问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