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他帮忙。
本来他是有病乱求医,并没抱多大希望,可不久老朋友却热心地回了信,说离柳林镇二里路有一个女子,愿意跟玉亭。老陶说玉亭大概也认识这女娃娃,这女子在柳林镇小学和玉亭同过学,官名叫贺凤英。
玉亭的确认识凤英,于是就亲自去了一趟柳林镇,把贺凤英当下就接回来了。玉厚立马闹腾着借钱借粮,尽量体面地给弟弟办了婚事。接着又搬家腾窑,另起了炉灶……前后一折腾,除借窑住不算,还欠下一河滩帐债,使他许多年日子都翻不过来。
到后来,玉亭因为不会劳动,加上贺凤英不会过光景,日子过得没棱没沿,连他的光景也不如了。但他除过能供得起他旱烟和一碗剩饭外,再没有能力照管他了……但话说回来,孙玉亭本人觉得,他现在穷是穷,倒也自有他活人的一番畅快。
玉亭是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一身三职,在村里也是一个人物。全村开个大会,尽管他衣服不太体面,但也常是坐主席台的人。他又有文化,上面来个什么文件或材料,书记田福堂和副书记金俊山都不识字,回回都是他给众人宣读。这时候,全村大人娃娃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使他感到非常的满足,把饥肠饿肚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回到家里,三个孩子饿得嚎哇哭叫,她老婆又跑出去为骂仗的村妇去调解是非,上顿饭的碗筷都没洗撂在锅台上,这时他才感到对生活有点灰心。
他一个人坐在灶火圪崂拉风箱,饭还没熟,三个孩子象土匪一样扒在锅上,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差不多了。这时他也不由地想起了早年间太原钢厂的好吃好喝。顿顿白蒸馍大肉菜,喷鼻香!那时他一顿才吃三个白馍?真是不可思议!要是现在的话……
他在家里胡乱吃喝一点,就又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中去了。只有在这社会的大风大浪中,他才把饿肚子放在一边,精神上享受着一种无限的快活。
自从石圪节公社集中十几个队的民工在他们双水村搞农田基建大会战以来,孙玉亭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会战总指挥是公社副主任徐治功,副总指挥是公社武装专干杨高虎。后来公社又研究,要在各队的基建队长中间抽一个人担任副总指挥。因为会战在双水村,这差事当然就落在了孙玉亭的身上。立刻,他在工地上跑前跑后,动不动还在高音喇叭上发布各种通知和命令;他哥当年没把他造就成个人物,革命已经俨然使他成为一个人物了。连他老婆这一段也开始尊敬地称呼他“玉亭”,前面不再带那个“孙”字。而最使他满意的是,他现在还可以在民工大灶上吃饭,重温当年太原钢厂的享受——由于他是副总指挥,做饭的人都巴结他,碗里的肥肉明显比别人多。过个两三天,他还可以和治功和高虎钻在灶房后面的小土窑里,混着一块吃几盘炒菜,喝两口烧酒哩!今晚上,指挥部又要在学校院子里开批判大会。不用说,这会议还得要他主持。治功是总指挥,他要在开头和结尾讲话;高虎虽说也是个副总指挥,但年轻,只管民兵小分队的事,开这种会一般只负责维持会场秩序,以防阶级敌人捣乱破坏。
玉亭本来吃完饭就准备和凤英一起过金家湾那边去。但他想起要给他哥打个“政治招呼”。因为满银被“劳教”了,他哥今晚上的批判会一定要去,好让公社领导看见他拥护对女婿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他一想起王满银的事,心里就不痛快。无论如何,这小子也算和他沾点亲,这使他这个副总指挥多少有点不光彩。如果他哥能正确对待这事,也许他在台上还能站得踏实一些。可是,他专门去提醒他哥要识时务,他哥却死牛顶墙,不给他带这个面子。唉,他孙玉亭总不能对他哥也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现在,玉亭抽着刚从他哥烟布袋里挖来的旱烟,已经过了东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