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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来·法拉先生》——当你想看清楚时
,让时间遗忘,这是人身处于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时间处境中的亘久渴求,也是所有艺术创作者(当然包括小说书写者)的想望。然而,如果我的体认没错的话,说“切断时间”是不恰当的,它只是某种驻留,是暂时性的冻结,在这里,时间只是被隐藏,变动只是被延迟,思维只是歇脚休憩,并没有真正被取消乃至于抛弃。事实上,我们可以把当下的美好无匹视为只是时间之流的一个偶然的壮丽波峰,它来之不易,是缓缓通过时间的变化凝结出来的,和我们不期而遇;它也无法真正存留,总会毁坏或单纯只是消逝而去,不管是蒙娜丽莎那一抹恍惚的微笑,或耸立如梦的古巴比伦王国,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我们惊异、珍爱和感慨系之——所以说,诗人眼中的世界是玫瑰,而不是金刚钻。

    或者,我们应该进一步地说,正因为人对中止时间的这种渴求,使得小说中的时间意义不同于线性的、均匀的,不受个人干扰的外在现实时间。这个时间的扭曲起自于人的意识和渴望,以及因此所发生的思维介入其中,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书写者的思维是个重力场,必然造成了空间的曲度和时间的变化一般。它会暂时停留在一株枣树,一副办公室桌上的古老茶盘,或人群丛中一闪而逝的一张美好令人悸动的脸孔。我们渴望它,我们发现它,我们注视着它,并且在它消失无踪之后,仍将它印在心版之上,或书写在岩壁上、泥版上、羊皮卷上,以及白纸黑字之上。

    这是波德莱尔的十四行诗,题名为《给一位交臂而过的妇女》:

    大街在我们的周围震耳欲聋地喧嚷。

    走过一位穿重孝、显出严峻哀愁,

    瘦长且苗条的妇女,用一只美丽的手,

    摇摇地撩起她那饰着花边的裙裳。

    轻捷而高贵,露出宛如雕像的小腿。

    从她那像孕育着风暴的铅色天空,

    一样的眼中,我像狂妄者浑身颤动,

    畅饮销魂的欢乐和那迷人的优美。

    电光一闪……随后是黑夜!——用你的一瞥

    突然使我如获重生地消逝的丽人,

    难道除了来世,就不能再见到你!

    去了!远了!太迟了!也许永远不可能!

    因为今后的我们彼此都行踪不明,

    尽管你已经知道我曾经对你钟情。

    最后,我们倒过来问:那我们在小说创作过程中,该如何让书写保有一种人的眼睛、而不是无差别无景深的傻瓜照相机,在品类流行、众声喧哗的万事万物中找到焦点,找到我们该看清楚的东西呢?

    这可能不能从对象的属性直接得到答案,比方说玫瑰花永远优先于烂泥巴,名牌橱窗永远优先于街头流浪汉(当然,也不一定反之必然),也可能不该只想为一种捕捉技艺——侯孝贤说,当你想看清楚时,这个“你”是主体,“想”是起点,换句话说,在这双眼睛的背后,不管出自于直接的意识或间接的无意识,都有一个思维起着近乎指引的作用,因之,拜伦看到夜莺,波德莱尔看到巴黎街头,高尔基看到被欺压被蹂躏的旧俄农民矿工,昆德拉则看到人被历史讪笑的荒谬处境云云。

    这也正是约瑟芬·铁伊一直和她古典推理的英国同侪间不重叠的部分,她一直在想事情,也一直有话要说,并拥有一双急切找寻事物焦点的锐利眼睛,而不是个推理小说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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