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鸟往自己和火见子面前两只空酒杯里倒满威士忌,把自己的一杯一口喝尽,又满上了一杯。火见子没有像他喝得这么急。
“你是在有意控制自己吧?”
“因为要开车,”火见子说,“我带过你吧,鸟?”
“没,还没有。倒是想什么时候让你带着兜兜风。”
“你要是深夜来,我就能带你。白天路上人太多,危险。并且,我的运动神经是夜间型的,白天不能充分活动起来。”
“所以白天你就闭门静思。哲学家的生活呐。一到深夜就开上红色赛车转圈儿的哲学家吧。你现在思考的多元宇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鸟怀着淡淡的满足感望着火见子,他看到火见子高兴而又紧张起来。鸟贸然跑到火见子的家里来喝威士忌,现在他在为自己的冒失无礼支付代价。非常认真地倾听火见子的梦想的人,除了鸟,可能不会再有别人了吧。火见子开始解释了,“我们现在是在这儿交谈呢,鸟。对于我们来说,首先存在这样一个现实世界。”鸟把新倒满威士忌的玻璃酒杯像玩具一样放在手掌上,在一旁充当听众。“可是呢,我和你,又被包含在完全异样的存在中。那是与我们现在的置身之所不同的另一个宇宙,数不清的宇宙,鸟。在过去的各种时刻,我们都曾有这样的记忆,自己生呢,还是死。就说我吧,我小时候,有一次发疹子,差一点儿死了。我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生与死交叉路口上的那一瞬间。后来,我选择了生,因此现在和你在同一宇宙里。可是在那一瞬间,另一个我是选择了死的呀。于是,在我那满是红疹的幼小尸体四周,应该有那些多少记得我的死的人们的宇宙在行进着。是吧,鸟?人站在死和生的交叉路口的时候,就是站在两个宇宙前面呀。一个是与他无关的他死去的宇宙,另一是与他的继续生存保持着关系的宇宙。然后,他就像甩掉件衣服一样,把自己作为死者存在的宇宙扔到身后,他继续活下去的宇宙随即赶来。因此,围绕着一个人,恰恰像离开树干的枝叶一样,跳跃着各种各样的宇宙呀。我丈夫自杀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宇宙细胞分裂。我一方面留在了死去的丈夫的宇宙里,而另一方面呢,在丈夫仍然活着的宇宙里,另一个我仍在和他一起生活着呢。一个人年轻猝死,他死后置身的宇宙,和他仍然活着的宇宙,构成我们周围的世界,而这世界则不断地增殖运动着。我所说的多元宇宙,就是这样的意思呀。我想,你对婴儿的死,也还是不要太悲伤。因为在以婴儿为轴心分开的另一个宇宙里,婴儿生存的世界在运动着。在那里,陶醉于幸福的年轻父亲,也就是你,正在和听到喜讯的我举杯祝贺呢。这样好吗,鸟?”
鸟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和解地微笑着。现在,酒精已经深入到他体内的毛细血管末稍,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鸟内心里浅红色暗影,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压力关系,正好达到平衡。尽管鸟完全清楚,这样的状态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
“即使你还不能充分理解,大体轮廓总想象得出吧?鸟。在你的二十七年生活当中,可能会有过站在生和死混沌不清的分歧点上的瞬间吧。在那一瞬间,作为留存在现在这个宇宙上的你的替代者,你的死尸一个个地留在另一个宇宙上啊,鸟。你想起了这样一些瞬间了吗?”
“想起来了。我确实有好几次差点儿没死了。可是,那就是像你所说,那时候,就是我把自己的尸体遗留在身后,然后逃入现在这个宇宙吗?”
“正是如此啊,鸟。”
“这么说来,也曾有过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好好地活到现在这样最坏的瞬间吧。”鸟被很遥远的呼唤所吸引,仿佛现在这时刻就要入睡似的,用含含糊糊的声音确认道。是这样吧。在那危险时刻,另一个我,就那样变成死尸留在后边了吗?在与现在置身之地不同的各种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