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个牙印儿
应该说,对刘汉香,他是有过多次承诺的。
最早的,是一个牙印儿。那个牙印地,刻骨铭心哪!
就在冯家昌临走的那天晚上,月亮居然开花了!那时候,秋高气爽,大地一片清明,“月亮花”一片一片地开在地上,把大自然的情义写得足足的。是啊,就在月亮开花的那一刻,他跟她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了河边的小树林。
穿针引线的,仍然是馋嘴老五。这天的傍晚,老五得到了一大包螺丝糖!于是,他槖槖槖一趟,槖槖槖又一趟(时间一改再改:开初是冯家昌在县上还没有回来,他是穿着军装回来的……),终于在月亮开花的时刻,把两个人约到了小树林里。
月亮是很难开花的。只有天气清爽的时候,且秋已伐过,大地上没有了湿气,冬季还尚未来临,地这么一旷,一展,天这么一高,一朗,月亮才有可能开花。“月亮花”是气候和季节的杰作——那是一幅幅水墨样的之意。它就像是银儿做的墨书,花写的润致,淡淡,也水水。它一银一银、一染一染地渲在地上,漫出斑驳与灿烂,让人不忍去踩。
在一片夜的光明里,刘汉香也成了月儿的剪影。她一身月白,银银、素素的,那目光幽幽的,写满了怅然。是呀,她的人儿就要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她恋恋地牵着他的一个指头,牵得紧,那心里只想生出牙来,把他小心地含住。
在林子里,她说:“昌,你走过月亮么?”
他笑了笑,说:“走月亮?”
她说:“走月亮。”
他说:“怎么走?”
她说,“就这样。你跟着我,来呀,就这样……”他就跟着她走了,踩着银粉粉的“月亮花”走。“月亮花”是千姿百态的:有一钱儿一钱儿的,一牙儿一牙儿的,一蔓儿一蔓儿的,一虬一虬的;有蜂窝样的,鸟巢状的,瓣状的,蕊状的;有饱饱的一圆,有瘦瘦的一润,有曼妙的一舒,有苍劲的一卷……那真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刘汉香就这么牵着他,还一走一跳的。她跳,他也得跟着跳,就像孩子一样,傻呵呵的。
这就是走月亮?平生第一次,他跟她走了一回月亮。
在林子的中央,在清风朗月下,她忽然贴近他,细声说:“我想咬你。我想咬你一口。”他说,“咬吧。”她就说,“真的呀?我咬了?”他说,“你咬。”她再一次说,“我咬了,我可咬了。”他却不再说了,就立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了,就抬起头来,寻着话说:“天大亮了,天怎么这么亮啊?你看那星星,多饱。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哪儿又是天河?你给我说说,你说说嘛。”这么说着,她趴在他的肩头上,又说:“我真不想让你走,我舍不得让你走……”他随口说:“那我就不走。不走啦。”说着,他笑了,不知怎么,他笑得很紧。她说:“真的么?”他说:“真的。”她说:“你骗我。军装都穿上了,你还说不走?走就走吧,我不拦你。男人都是要干大事的,我知道不该拦你……”就这么说着车轱辘话儿,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呢呢喃喃的,她说:“我得咬一口,我得咬个能让你记住我的地方。”尔后,她看看这里,又摸摸那里,肩头上、背上、胸口,一处处都很珍惜的样子。忽然,她说:“我给你咬个‘表’吧?”他诧异地说:“表?”她说:“表。”说着,她打开了他的袖口,小声解释说:“我就咬在手脖儿上,咬个你能看得见的地方……给你个‘表’。”他立时就明白了,说:“行。咬吧!”可这会儿,刘汉香却显得极为啰嗦,她说:“你怕疼么?你可不能怕疼。”他很大度地笑了,那笑里含着一点轻视。她就说:“你别笑我,你笑我干什么?人家想你嘛。人家要你记着。”于是,她贴在他的手腕上,先是轻轻地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说:“就这地方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