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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向蚂蚁敬礼
    刘汉香是被老乔的那支梅花针扎醒的。

    扎第一针时,没有反应;扎第二针,还是没有反应;当第三支梅花针扎下去的时候,刘汉香嘴里咕噜了一声,有一口血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老乔就说,醒了,醒了。

    在上梁,老乔也算是单门独户,腿还不好,走路一撇一撇的。可村里却没人笑话他,因为老乔会扎针,人送绰号“乔三针”,这就赢得了村人的尊重。一般的小病小灾,老乔一针就过了,如果连扎三针还没有反应,老乔就不治了。所以,在村里,老乔是很“神”的。据说老乔年轻时曾在队伍上干过什么事,历史上是有些“问题”的,可他会针,村里人也就不多计较了。老乔也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村里人谁请他,都去,而且分文不取。

    在老乔给刘汉香扎针的时候,村里人全都拥来了,屋里屋外站的都是人……现在刘汉香的事已成了全村人的事!说起老姑夫家的为人,人们是一口一个“呸!”在人们的唾沫星子里,老姑夫蹲在墙角处,一直塌蒙着眼,他一句话也不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支书刘国豆则一直在村街对面的一个大石磙上蹲着,一口一口地吸烟。万一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头上就是树,树上有钟!

    屋里,见刘汉香有了些反应,老乔抬起眼皮,悄声对众人说:“你们出去一下,都出去。有句话我跟汉香单独说说。”

    众人听了,也都识趣地退出门去,只是还不肯走,都在院外的村街里站着……待人们都—一退出去之后,老乔把门关上,说:“汉香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何?”

    刘汉香不语。她先是呆呆地望着屋顶,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轻。”

    老乔说:“看见什么了?”

    刘汉香说:“……轻。”

    老乔说:“听见什么了?”

    刘汉香说:“……轻。”

    接下去,老乔突然说:“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刘汉香不语,渐渐地,眼角里有了泪。

    老乔说:“汉香啊,你是气血两亏,忧愤交激,淤结在心,撑得太久了……哭吧,还是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刘汉香不哭。眼角虽有泪,可她就是不哭。

    老乔说:“汉香啊,走也好,不走也好,人不过就是一口气。这口气要是上不来,人也就去了。早年,我也‘走’过一回。‘走’的那一刻,人是很舒服的,那个轻啊,就像是羽毛一样,在云彩眼里飘啊飘啊飘啊,无拘无束的。人要是一放下来,那可是真轻!后来就觉得有一阵黑风刮过来,一下子就坠落了,眼看着往下坠,黑洞洞的坠,万丈深渊哪……‘嗡’的一下,就像梦里一样,醒了。是这样么?”

    刘汉香说:“是。”

    老乔叹一声,说:“其实,走了也就走了。”

    刘汉香默默地说:“走了也就走了。”

    老乔就说:“汉香啊,闺女。不瞒你说,早年,我是杀过人的。这话,一村人我都没说过,今天就给你说了吧。当年,我的确是在西北马步芳的队伍上干过事。那时候,我是个马医,是给马看病的。马通人性,在军队里,终年行伍,马跟人一样,也是忧忧忿忿,七老八伤的。当年,我曾亲眼看见一匹高头大马,好好的,突然就死了,是站着死的,它害的是‘崩症’,就那么站着,‘訇’的就倒下了!人也一样,要是淤积过久,总有一天就倒下了……说起来,我这一手针,还是跟我师傅学的。当年,我师傅曾经有一个名扬西北马家军的绰号,叫‘一针寒’。在给马医病的这个行当里,我师傅可以说是顶尖的高手,人称马爷。那时候,马爷一针下去,无论多烈、多犟的马,都会通身大汗,抖动不止……可马爷有个不好的毛病,说句打嘴的话吧,他是个采花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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