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嘴里有糖
得很少,能当女兵,本就不一般,更何况是来大上海当兵?那一个个说起来,大约都是有些渊源的……所以,这些女兵们一个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上可通天,下可接地,哪一天也许一个电话打过来,整个卫戍区都为之一震!这些个有来历的姑娘虽然当兵了,受些约束,但在生活上,该讲究还是很讲究的。今天这个要把梳子、送封家信;明天那个买管牙膏、香皂、小镜子,后天是发卡,丝袜,还有小吃、小点心什么的……而且都是指定要这种或那种品牌的。按纪律,女兵们是出不去的,女连长根本不准她们的假。在整个通讯连,惟有冯家福可以自由地出入,他是通讯员嘛。通讯员本就是个跑腿儿的,出外的借口很多,拿文件啦,取报纸啦,送材料啦……卫戍区从北院到南院隔着一条大马路,出了大门,他就偷偷地溜出去了,连长就是万一发现了,一般也不会多说他什么。于是,她们需要买什么的时候,都交给他去办,他也会办,无论多么难买的东西,他都能买到。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竟成了那些女兵的“采买”和“小跑儿”了。
上海很大呀,上海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要是细究,上海也是很狭的,因为在高楼的后边隐藏着一条条曲里拐弯的“弄堂”,有很多人就是从这条或那条“弄堂”的“阁楼”里走出来的——虽然看上去很“派”。由于城市的大,也由于个人空间的狭,上海人说话的语速很快,就像是每人嘴里都含着一支“袖珍冲锋枪”——有横扫一切的气势,也有依依呀呀、一吐为快的憋闷。上海人是很讲“体面”的,那是早年被洋人熏出来的“花头”,上海人也是很精明、很计较的,计较到了一分一厘上;上海人做事特别认真,也特别的周到细致,细致到了丝丝入扣、处处见巧的地步!应该说,上海是一个很女性的城市。在外滩,在南京路上,上海最耀眼的就是女人了……上海的脂粉气把男人们熏得一个个里里气气、嘎嘎咕咕的,连说话都带有一股糯米糕的气味。上海也是很排外的,只要一听口音不对,先先地就对你轻看了三分!按说,在这样一个让人发晕的城市里,一个来自北方的小个子男人是很难站住脚的。你既不是“阿拉豆”,也不是“本邦菜”,甚至连江浙一带的“娘希皮”都不会说……可谁也没有想到,冯家的老五——这个诨名为“孬蛋”,官名为冯家福的北方小子,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上海之后,居然是如鱼得水!
可以说,最初的时候,整个上海是冯家福用步量出来的。那时,他就像一个小黑豆掉进了黄浦江里,有些孤独,有些漂泊,也有些好奇。走在大街上,你一个人也不认识,那些体面,那些繁华,那些鲜亮和滋润,都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想,那心里会好受么?好在他有地图,他特意买了一份上海市区交通图,一边走一边看,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那些区名、街名,看上去很傻。什么“陆家嘴”,什么“提篮桥”,什么“外滩”,什么“董家渡”、“龚家浜”、“朱家弄”、“鸭场浪”……这都是些什么呢?拗口不说,一点也不洋气。只有南京路,淮海路,霞飞路,四川路,他一下子就记住了,那自然是他常去买东西的地方。有时候,走着走着,忽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幢幢的高楼,他的心就哭了,不知怎的,就觉得特委屈,尤其是找来找去找不到地方的时候,就觉得嘴里很苦,很苦啊!
奇怪的是,没有多久,上海这个地方,他竟然很快地就接受了。是啊,走在大街上,高楼林立,你一个人也不认识,孤是孤了一点,虽漂漂泊泊的,然而却没有人去打问你的来路,也没有人关心你的出身,多自由啊!再说,他穿着军装呢,军装本身就会给人以信任感,加上他出去买东西也是带着钱呢(当然是“姐”们的钱),只要你拿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没有人会嫉妒你(决不会像在乡下那样)……账是一分一分算的,少一分也不行,多一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