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告示牌
上梁村换邮递员了。
原来是个老的,姓秦,进村推车走,话也不多,见人就笑一笑。一般情况下,他把信放在代销点前边的“告示牌”下,就去了。凡挂号信、汇款单什么的,也只是找代销点的东来盖上章,说是谁谁家的,由东来代收代转,这也省却了很多的麻烦。
新来的就不一样了。这新来的是个毛头小伙,骑辆新邮车,进村车也不下,就那么一路摇着铃,满街吆喝:“刘汉香,拿章!谁是刘汉香——刘老太,拿章拿章!……”吆喝了几声,不见动静,这年轻人就站在当街里,咋咋呼呼、焦焦躁躁地喊:“谁是刘汉香啊?——耳朵聋了?!快快快,拿章!”
这时候,东来从代销点里跑出来了,说:“来了,来了,给我吧。”
那年轻的邮差扎住车子,疑疑惑惑地望着他说:“你就是刘汉香?”
东来就说:“我不是。我这儿是个‘点’。信都放在我这里,我代收代发,也代你们卖些邮票。老秦他退了?”
那年轻人“嗯”了一声,从邮包里拿出了一个夹子,从里边取出一个本子来,一边往上写着什么,一边问:“这刘老太多大岁数了?好福气呀,养了四个好儿子,一下子就寄来了四张汇款单!”
东来说:“你说推?”
那年轻人说:“刘汉香啊,刘老太……你们村没有这个人么?”
东来笑了,说:“有是有,不是老太,是村长。”
那年轻人又“噢”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似的,说:“村长啊,怪不得呢,到底是有权有势,一下子送出去四个儿子!”
东来说:“不是她儿子,她、她没有儿子……”就这么说着,他接过那几张汇款单—一看了,说:“我知道是谁寄的了。”
那年轻人诧异地望着东来:“不是她儿子?”
东来说:“不是。”
他说:“那是谁?”
东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支支吾吾地说:“赇,就算是儿子吧,就算儿子……”
“是养子?”那年轻人一脸很明白的样子,也就不再问了,只说:“你签上名,盖上章,收好。”
东来笑了,就按他的吩咐一一办了……尔后,按照村里的规矩,他把那四张汇款单放在了“告示牌”上。临往上放的时候,他又拿起来重新看了一遍,那四张汇款单是从不同的地方汇来的,有三张是两百元的,有一张是五百元的。汇款人分别是冯家昌、冯家兴、冯家运、冯家福……东来就骂了一句:呸,王八羔子!
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全村人都看到了那四张汇款单……凡看了的,就上去“呸!”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看烧的?一群白眼狼!
也有的说,该!就让他寄。他不是趁钱么?给他好好算算……鸡巴,让他寄!
后来东来就专门去找了香姑,问那汇款单怎么办?香姑很平静,香姑说,问问家和,看他收不收?他要是不收,就退回去吧。再问家和,家和自然不收。家和说,那是给我“嫂”寄的,我不能收。东来什么也不说,“呸!”朝地上吐了一口,扭头就走。
东来也没有马上退,他就让那四张汇款单在“告示牌”上放着,那就像是展览一样,让每一个路过的村人看……看了,就有人吐一口唾沫:“呸!”于是,这“告示牌”就成了村里的一个耻辱牌。谁都知道,那是冯家的人做下了亏心的事,还债来了。可这债,还得了么?!
此后,一连几个月,那个年轻的邮差总是在同一时间里,按着车铃来到东来的代销点门前,高声喊道:“刘汉香——拿!”那寄钱的数目也不断地增加,由两百到五百,由五百到一千……最高的有一笔也寄过五千,到了五千的时候,东来就再一次拿着汇款单去问香姑,香姑还是那句话,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