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个星期二——道别
第一次看见他没有刮胡子,细小的白胡须显眼地扎在外面,好像有人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上均匀地洒了一层盐似的。当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衰竭时,他的胡子却依然有着生命力。
莫里,我轻声叫道。
“叫教练,”他纠正了我。
教练,我说。我打了个寒颤。他的说话非常短促:吸进氧气,呼出词语。他的声音既尖细又刺耳。他身上有一股药膏味。
“你……是个好人。”
好人。
“摸摸我……”他低语道。他把我的手移向胸口。“这儿。”
我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教练?
“嗯?”
我不知道怎么说再见。
他无力地拍拍我的手,仍把它按在胸口上。
“这……就是在说……再见……”
他的呼吸很微弱,吸进,呼出,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上下起伏。他这时正眼望着我。
“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教练。
“知道你……还……”
知道什么?
“你总是……”
他的眼睛眯缝起来,然后他哭了。他的脸就像一个泪腺还没有发育的婴儿一样扭曲着。我紧紧地拥抱了他几分钟。我抚摸着他松弛的肌肤,揉着他的头发。我把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感觉到了绷紧的肌肤和像是从滴管里挤出来的晶莹的泪水。
等他的呼吸趋于平稳后,我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他累了,我下个星期二再来,到时希望他有好的状态。谢谢,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很像是笑的声音,但听来仍让人觉得悲伤。
我拎起了装有录音机的包。为什么还要带这玩意?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使用它了。我凑过去吻他,脸贴着脸,胡子贴着胡子,肌肤贴着肌肤,久久没有松开,比平时都要长,我只希望能多给他哪怕是一秒钟的快乐。
行了?我缩回身子说。
我眨眨眼睛忍住了泪水,他看见后咂了咂嘴唇,扬起了眉毛。我希望这是老教授心满意足的开心一刻:他最终还是叫我哭了。
“行了,”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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