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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近南部的时候,天际出现了群山。看惯了佛兰德的单调平原的文森特,以愉快轻松的心情凝望着。他不过对这些山丘打量了几分钟,就发现那是些奇怪的山丘。它们各不相连,从平地上突起,陡峭异常。
“黑色的埃及,”他从车窗向外盯着这些怪异金字塔的直长线条,喃喃自言。他转向邻座的人问道:“劳驾,那些山是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的?”
“哦,”邻座回答,“那是垃圾堆成的,那是和煤一起从地下开采出来的垃圾。你看见那快到小山顶的小车吗?仔细瞧瞧。”
话音未落,小车在山上掀翻,一阵黑色的烟雾顺着斜坡冒起。那人说:“它们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五十年来,我一直望着它们一天一寸地往天空升高。”
火车停靠沃斯姆斯,文森特跳下火车。市镇座落在一个荒凉的山谷凹中,虽然有淡淡的阳光斜照,但在文森特和天空之间仍隔着一层浓厚的煤烟。沃斯姆斯的弯弯曲曲的两排肮脏的红砖房,沿山坡婉蜒而上,但还未到达山顶就折断了,再上面就是小沃斯姆斯。
文森特爬着长长的山坡,一面在想:这村子怎么会如此冷清。到处看不到人影,偶而可见一个妇人站在门口,脸上现出呆板麻木的神情。
小沃斯姆斯是个矿工村,村内唯一可夸耀的砖房——面包师傅让—巴普蒂斯特•德尼的家,直立在山顶上。文森特要去的就是这幢房子。德尼曾写信给皮特森牧师,愿意为派到他们镇上来的下一个福音传道者提供膳宿。
德尼太太热诚地欢迎文森特,领他穿过暖和的、充满面包烤香的厨房兼烤房,走进为他预备的房间——屋檐下的一小块地方,临小沃斯姆斯的路有一扇窗,后面是笔直的角椽。德尼太太的粗大的巧手已经把这地方收拾干净。
文森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小房间。他兴奋得连行李也来不及打开,就奔下通向厨房的几级简陋的木楼梯,告诉德尼太太他要出去。
“不会忘了回来吃晚饭吧?”她问。“我们五点钟开饭。”
文森特对德尼太太有好感。他觉得她具有用不到多思索就能了解一切事物的天赋。“我知道,太太,”他说。“我不过出去兜一兜。”
“今天晚上,有个朋友要来,你应该跟他见见面。他是马卡斯的一个工头,能告诉你许多你工作所需要知道的情况。”
下着鹅毛大雪。文森特顺路而下,观望围着荆篱的园子和被矿山烟囱熏黑了的田野。德尼住屋的东边,是陡峭的峡谷,大多数矿工的草棚就搭在那儿;另一边是一片开阔的田野,耸立着一座黑色的垃圾山和马卡斯煤矿的许多烟囱,小沃斯姆斯的大多数矿工就在这儿下矿井。越过田野有一条谷径,刺丛漫生,歪歪扭扭的树根横七竖八地满布一地。
马卡斯不过是比利时煤矿公司所属一连串七个矿山中的一个,是博里纳日最老最危险的矿井。它有着可怕的名声,因为已经有过那么多的人,不论在并下还是井上,因瓦斯中毒、瓦斯爆炸、淹水或陈旧坑道坍塌而丧生。地面上有两所低矮的砖房,屋内装置着把煤吊出矿井的机器,煤的分级和装车,就在这儿进行。一度是黄色砖的高烟囱,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向周围放出浓得可以用手捏住的黑烟。马卡斯四周是穷苦矿工们的棚舍、几棵被烟熏得乌黑的枯树、荆篱、粪堆、灰堆和废煤堆,高于这一切的是黑山。那是一个阴暗的地方;文森特头一眼看去,一切显得冷落惨淡。
“难怪他们称之为黑色的地方,”他咕哝说。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便见矿工们开始涌出大门,他们穿着粗劣破烂的外衣,头上戴着皮帽;妇女们穿着和男子同样的外衣。所有的人从头到脚浑身污黑,活象扫烟囱工人,眼睛里的眼白与染满煤灰的脸形成了奇妙的对照。